王健迅速掃視了一眼病人的雙腿道:“脛骨腓骨粉碎性骨折，左右踝骨骨折。”

王健隻覺的奇怪，一個中毒的傷員何以遍體凌傷，多處骨折，而且更奇怪的是，那些傷處明顯是打擊造成的。

“來，你扶頭，你兩穩住雙臂，我固定腿，必須把他翻過來。”王健交待四人小心動手翻動病人的身體，王健一邊動手一邊道:“中毒會引起呼吸道損傷，讓他窒息。”

想翻動一個癱軟的大塊頭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四人努力終於把傷員正過身來。

觀察之下，除了傷員扭曲的下肢，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被吸引到了傷員的臉上。

欒樂生終於看到，那就是剛才發出的臉，果然是一張笑臉，如果不是臉上殘留的嘔吐物和鼻孔嘴角周圍的血漬，那甚至是代表男人幸福的笑臉。

王健也是一驚，那兩名醫護員更是不由得倒吸一了口氣，王健和兩個醫護的驚訝程度要遠遠大過於欒樂生，欒樂生是先聞其聲已經有了準備，而王健他們則是“未聞其聲，先見其人”，自然大大出乎預料。

“我日！”王健疑惑的盯著傷員的臉由衷讚歎道，然後瞬間王健疑惑的表情變成了慣有的似笑非笑的樣子，對著傷員說道:“你幸福嗎?”

欒樂生正自想事，未留意王健說了什麽，而那兩個醫護顯然沒有料到王健會有此疑問，不由得身體一顫。

“結膜充血，口腔鼻腔輕微出血，咽部有異物，可能是嘔吐物殘留。左鎖骨骨折，左一、三、四肋骨骨折向內斷裂。”王健說著忽然撤下掛在耳朵上的聽診器:“通知病人家屬，準備後事。”

王健說完仍舊一副安然的樣子將聽診器放在了桌子上，同時順勢拉過桌邊的椅子坐了下來，然後從桌上展開一本厚厚的工作記錄迅速的書寫。

“什麽?“欒樂生以為自己聽錯了。

兩個醫護戴著口罩，聲音模糊的提醒道:“他說通知病人家屬，準備後事。”

欒樂生眼神冷了下來，邁步走進王健森然問道:“你什麽意思，這就是你這個醫生的搶救過程嗎?僅僅聽了兩下就放棄了?就這樣處理草草了事?任何急救措施試也不嘗試?”兩醫護已經明顯感覺到這個漂亮的護士動怒了。

王健繼續寫著工作記錄，甚至頭也沒抬說道:“左一、三、四肋骨向內骨折，硫化氫中毒，黑美人，還需要我再做解釋麽?”王健也知道欒樂生是生氣了，氣自己“草菅人命”，只是些事情眼下只能這樣處理，他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去看欒樂生的眼睛。

“混蛋你！那是條命......”欒樂生有點哽咽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自己本來堅信只要把傷員送到王健手上，可能會發生奇跡，可沒有想到，現實卻是如此諷刺，自己如此信任的王健竟然這樣輕易的就宣判了傷員的“死刑”。

雖然在自己罵著王健的時候就明白過來:硫化氫中毒，胸腔處多根肋骨骨折，心肺器官必定遭受巨大的創傷，不要說條件簡陋的礦區醫院，即便首都醫院若不是精心準備的情況下也毫無救治可能。

雖然王健說的是客觀事實，可是如此簡單檢查過程，近乎兒戲的漠視生命，卻讓欒樂生無法原諒。

欒樂生轉眼看向床上的傷員，滿懷感傷:不知道此時的躺在擔架車上的人是不是已經知道即將死去，死在醫院裡，如果是自己躺在這裡聽到醫生這番話又會做何感想。

欒樂生知道自己可能不該去怨恨王健，自己不也無能為力麽，欒樂生甚至鄙視自己不配穿護士的白衣，那應該是救人的白衣，此時卻和喪服一樣。

放棄生命的判決讓欒樂生心灰到極點，一下子有些站不住了。他想逃開，他隻覺得哪怕站在這裡，都是對神聖生命的褻瀆。

“黑......”王健放下筆抬頭，剛要開口喊欒樂生，似乎注意到欒樂生此刻複雜的表情，連忙改口道:“欒護士，多余的解釋我不多說，我並非草菅人命，你也應該清楚，依照傷員現在的傷情，如同實驗般的治療過程只會加重他的痛苦，所以......”

“王健，你說的是對的，醫生應該有冷靜的判斷，應該照顧到滿身傷痛將死之人此刻的心願。”

王健知道，欒樂生說的是安樂。

王健沒有再去安慰欒樂生，只是做了個深呼吸道:“黑美人，打起精神來聽我說，眼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欒樂生聽聞，紅著眼圈看向王健淒然問道:“你說吧。”

王健卻又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盯著欒樂生道:“是關於這個傷員的事。”欒樂生最受不了王健那種近似於色迷迷的眼神，立馬低下頭躲開王健的視線。

王健轉頭笑看著擔架車上的傷員， 並指著他道:“五分鍾前，在你們推著這個傷員進來的前一刻，有個身體健壯的礦區催化車間檢驗員來找過我，並給我留了一張字條，那個人就是他。”王健說完意味深長的瞧著滿臉驚詫的欒樂生和兩名醫護。

欒樂生確實驚呆了，耳朵裡盡是嘶鳴聲，這一晚上都是什麽事，一個會的將死之人，一個瘋了的醫生，若不是是王健吃錯藥了，就是自己該吃藥了，欒樂生怎麽會不記得，五分鍾以前，眼前這個傷員正在救護車上，在來醫院的途中，王健怎會在那同時又見到一個健康的他！”

因為醫療條件的限制，在3號礦區醫院的急救室裡，被欒樂生喚作王健的男子宣判了傷員的死刑，雖然欒樂生知道那不是王健的本意。

欒樂生深知王健是個極其負責任的醫生，他和王健一起在礦區醫院工作的一年裡，成功地救治了無數的病患。更有幾次，在醫院的老專家都宣布放棄的時候，王健仍然堅持著自己的想法，幾乎是憑借一己之力把傷員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創造了讓人驚訝的奇跡。

但此刻讓欒樂生不理解的是，這個一向自視甚高我行我素的家夥，這個聰明的家夥，最後說的那句話:就在五分鍾前，這個眼前將死的傷員竟健康的出現在這裡，並且還給王健留了張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