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位高到了皇帝這個程度，能夠紆尊降貴的通知你工作單位就已經可以算的上是相當負責了。

　　畢竟，你總不能苛求九五至尊每天在處理無數軍國大事之余的同時、還要抽出空閑來關心你上沒上班。

　　但很明顯，林墨是沒有這樣自覺的。

　　通過這幾天隔著院牆的偷窺觀察，少年和老頭兒一致認為縣子府就快要落成了。

　　從用料到修建，全都是由工部的匠人們全權負責的，林墨倒是一點兒心也沒操過。雖然是最末等的貴族府邸，但從外看也達到了三進的標準。而且牆體全是用磚石堆砌的，遠不是零散坐落在縣子府周邊農家院子的泥巴柵欄可比。

　　什麽是幸福?對於一個半年前所有財產，還只是一間下雨時需要去屋外避雨的破茅屋的少年來說，沒有比這更能讓他滿足的事物了。

　　當然，憤懣也是有的。

　　不知為何，那隻來過劉家村一次的東陽公主也將自己的公主府定在了劉家村，位置就在林墨的縣子府對面不遠，大概也就隔著兩畝田的距離。

　　但光用肉眼看都可以發現，公主府的地勢都明顯要高出縣子府好多。

　　兩座府邸是同一天動工的，但工匠們卻被分成了兩批。一套足足比自己家還要大上快一倍的宅邸、完工的時間卻相差無幾，各種落差也就只有當事人自己知曉了。

　　嘛......算了，人得知足不是?老和這種伸手都夠不著的人去比，遲早會想不開去投河的。

　　林墨覺得自己日子才剛好起來，不值當的。

　　先不管工部那邊:因為就是建成後，何時可以入住應該也是有門道的。畢竟再怎麽樣，少年如今也算的上是有身份的人了。縣子進宅事宜禮部可能會有說法，張本義作為同樣缺乏此類生活知識的現代人、在這件事上，也無法給他任何建議。

　　“讓你玉林叔陪我就成，你還是把二虎帶著吧。”少年臨出發前，老頭兒到底還是改了主意:“天子腳邊，想來也沒有賊人如此猖狂、敢進村掠奪，而且搶的還是當朝縣子。”

　　“不過，買什麽人得讓我來挑。”皇帝的兩次封賞和秦家的謝禮累加起來，光金銀銅錢的數量就已經有些駭人了、這還不算珍珠瑪瑙這些價格會隨著市場行情波動的零碎物件兒，所以現在的張本義說起話來底氣十足，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耗子見了都可憐的糟老頭兒了。

　　“這是訂金。”從輪椅的夾縫中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一貫銅板，張本義好像壓根就沒看出林墨的滿臉不情願。

　　“讓人販子把貨帶回來，別在長安城裡久留。”

　　“聽明白了?”

　　......

　　......

　　......

　　毫無形象的四仰八叉仰躺在牛車裡，林墨在認真思索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自己為何要把財政大權拱手讓給那老家夥?

　　被自己隨意甩到一邊的銅板在輪轂與路面的摩擦中互相撞擊著、發出清脆的響動，但林墨卻再也沒了以前那種恨不得把它們塞進褲襠裡才覺得安心的衝動。

　　只要你看過了更高、更好的風景，那麽眼界的提升就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

　　車廂裡碳火燒的很旺，要說這段時間張本義確實做了什麽讓林墨覺得還能算是“人事兒”的話，那麽就該是這一件了。

　　允許林墨去城裡請手藝人打磨了一輛真正有頂棚和窗戶的車廂。

　　當然，

坐騎沒變、還是那條原本被劉玉泉用來耕地的健壯黃牛。雖說以林墨目前的身份，按大唐律是夠格擁有和乘坐單駕馬車了，但在這一點上少年郎和老頭兒的觀念卻出奇的一致。　　太高調了，牛車就挺好。

　　“墨哥。”厚厚的布簾除了保暖不錯、隔音也是一流，負責趕車的劉二虎此刻聲音聽在林墨耳中感覺有些悶悶的:“咱們快到了。”

　　“哎。”聞言從車廂內探出，呼嘯的寒風一下就讓在裡面都被烤出了汗的少年冷靜了下來。

　　將除了腦袋以外的部分重新縮回了溫暖的內側，林墨有些緬懷的看了看不遠處城門上的兩個大字。

　　“再也沒有冤大頭在那裡等我了。”

　　自從告訴自己他升官以後，小公爺果然很快就從南城門消失了。

　　前段時間也去過一次翼國公府、為秦瓊例行輸血調養、並逐漸開始為這位不世名將搭配被張本義稱之為“食療”的菜譜，但並未見到秦山。

　　據說新差事很忙。國公爺沒有多說， 林墨便也不好多問。

　　要認真算起來，少年確也有些日子沒見到小公爺了，心裡多少還是掛念的。

　　“唉。”

　　也不知這聲歎息究竟為何，步伐穩健的黃牛已經在車夫的指引下將二人拉到了城門口。

　　守城軍士裡有不少都是熟面孔，雖然未必能夠叫的出名字，但因為先前秦山的關系、也能算的上是點頭之交。

　　這給林墨帶來的好處就是:他進出城基本都不需要接受盤查，特別是在知道他獲封縣子後、車架更是幾乎從來沒有被攔下來過，也算是享受了一把小小的特權吧。

　　今天也是如此。

　　將頭擱在窗柩上、衝正執行公務的將士們一陣擠眉弄眼算是打了招呼，少年突然想起忘了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

　　自己和張本義都不知道買賣人口的市場在哪裡。

　　在大唐只要手續齊全，那麽販奴就是一項合法的生意，所以哪怕是去詢問軍卒們也沒什麽。

　　但都說牛慢、牛慢，那是相較於馬匹來說。屬於林墨的座駕看似邁步頻率並不快，但勝在跨度大。所以也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少年就已經離了城門有些距離了。

　　算了算了。

　　雖然叫劉二虎掉個頭也不難，但轉身看了看，林墨還是沒有讓車夫這麽做。

　　“去燕來樓。”總覺得為了這事兒去問當朝國公不太好，少年心懷僥幸。

　　說不定運氣夠好，能在那裡碰上秦山呢?

　　拍了拍劉二虎肩膀、並告知對方目的地，林墨決定還是去問平輩人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