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還沒發現，原來秦山還有如此好為人師的一面。

　　被開朗熱情的小公爺拉住剖析了整整兩個時辰有關於官場上的彎彎繞繞，林墨感覺自己的腦漿都沸騰了。

　　差點忘了告訴秦山，其父的狀況目前只能算的上是緩解、想根治還要有很長的路要走，少年面對國公府已經閉闔的大門呆立良久，總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些什麽。

　　算了，回頭要是想起就再來拿好了。

　　無謂的聳聳肩，林墨又因為動作牽扯到了被程咬金擂中的傷處而好一陣齜牙咧嘴。

　　“回去吧。”

　　雖說年輕人體格好、偶爾放點血也並沒有什麽，但架不住林墨今天的出血量確實是有點兒大。

　　體態松垮的一屁股坐到屬於自己的那輛破牛車上，在不用再面對其他人後少年終於徹底萎頓了下來。

　　“到地界了再叫我......我想睡一會兒。”

　　“哎，好嘞。”低低的應了一聲，劉二虎提腳輕輕踹了踹牛屁股:“墨哥，你歇一會兒吧。”

　　沒有回話，林墨在車板上仰躺了下來。經過這番折騰，已經過了掌燈時分。將自己的左手伸出，少年就著茭白月色看了看似乎已經在恢復的創口，思緒慢慢隨著單調的車輪聲越飄越遠。

　　咿呀、咿呀。

　　上下眼瞼終於在催眠曲中如願的互相擁抱在了一起，林墨睡著了。

　　一如他在給秦瓊輸血時那般。

　　回到太極宮的李二陛下心情極好，與出宮時的火急火燎簡直天壤之別。

　　“來人呐！”

　　無論秦瓊就此暴斃還是好轉，李世民都是要發泄一下的，只不過兩種情況下的心情肯定是截然不同。

　　“給朕上酒！”

　　太監宮人的手腳很快，很快一壺三勒漿和幾樣下酒的小菜便被整齊擺放在了皇帝跟前的龍案上。

　　揮手示意宮娥不用，李二為自己斟滿了酒盅。將器皿端起、並輕抿了一口，李世民喚道。

　　“胡修啊。”

　　“奴婢在。”聽聞召喚，老宦官趕緊躬身應喏:“請陛下吩咐。”

　　“沒什麽吩咐的。”再次吸溜了一嘴杯中物，李二將酒盅放下:“你可還記得那劉家村的少年郎，林墨?”

　　“奴婢記得。”心下一緊，李世民提起林墨就只能讓胡修想起自己曾經收受了那少年郎兩貫錢這件事。

　　以為皇帝這是要秋後算帳，老宦官衣袍下的兩根腿杆已在不自覺的發抖。

　　“記、記得非、常清楚。”

　　“你磕巴什麽?”不滿又新奇的拿眼掃了對方一眼，李世民隨即明白過來，嘴角扯起輕蔑的弧度:“朕如果真要殺你這老貨，當時就命左右武士拖你下去了，不用費這麽大功夫。”

　　“給朕站直嘍！”

　　“謝陛下、謝陛下！”皇帝雖是呵斥自己，但聽在胡修的耳中卻宛若天籟。如蒙大赦般跪倒給李二連叩了九個響頭，老宦官這才重新起身。

　　“陛下......那林姓少年郎，可是惹您不痛快了?”

　　“朕記得當初你剛從劉家村宣旨回宮的時候，對人家可是一口一個‘林公子’的叫，如今這才小半年的光景，就生分成這樣了?”眼瞅胡修又有跪倒的趨勢，李二適時止住了話頭。

　　戲耍宮娥太監並以此為樂，那是昏君所為;而他李世民，

可是立志要成為千古一帝的不世之雄　　“算了，料想你也不知道更多。”這次出宮，不得不說林墨給李世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如果說先前進獻輪椅只是讓李二記住了這麽個人的話，那麽此番秦府一見，少年算是真真正正的在李世民心中掛上了號。

　　“一邊兒伺候著吧。”被太監這麽一打岔，皇帝也失了問詢的興致。再次為自己倒滿酒盅並一口悶乾，李二陛下重新拿起了出宮前被自己甩下的那份奏疏。

　　“把酒菜撤下去。”

　　......

　　......

　　......

　　對於工作狂來說，最好的放松就是加班。作為歷史上數得著的勤勉皇帝，你可以從任何角度去攻擊李世民:做兒子失敗、做兄弟失敗、做父親失敗......等等等等。

　　但即便是對李二不待見到看他臉都覺得膈應的魏征，在內心深處都會心悅誠服的讚歎一聲。

　　這是位好皇帝。

　　“陛下......”

　　將自己邁入國事後便完全不知今夕何年，就連李世民自己都已經忘記這是第幾次揮斥勸他安寢的宦官了。

　　“退下、退下，待朕再批閱幾章。”

　　頭也不抬的擺手，李二此刻的思緒完全被奏疏上的內容牽扯住了。

　　“陛下......”

　　未如先前一般依言歇聲， 這次老宦官的呼喚有些不依不饒。

　　“陛下......”

　　“你這老貨，好生聒噪！”手上這封正是前線催糧的奏章，屬於李二陛下目前也無法解決的頭疼問題。原本因為與他們無關的工作拿太監撒氣並非李世民的風格，但胡修趕巧兒撞到火口上了。

　　“催、催、催，催魂呐?！”

　　“奴婢就是長了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催促陛下呀！”趕緊衝怒目圓睜盯著自己的李世民往外一指手，胡修趕忙辯白道:“奴婢是瞧東陽公主在殿外等候的實在是太久了，這才不得不打擾陛下的思緒，望陛下恕罪。”

　　“東陽來了?”揉了揉有些漲疼的額頭，李世民將後背靠上了座椅。望望大殿外漆黑的天色，李二有些疑惑:“這個時辰了......東陽來做什麽?”

　　“公主殿下只是求見，並未說緣由。”趕緊回話，胡修就是有那在上位者面前把姿態擺到最低的本事:“奴婢不知。”

　　“嗯。”淡淡的哼了一聲，李世民看起來有些不置可否。

　　自己的這個女兒，平日裡除了例會外幾乎見不到面，也極少跟自己伸手要些什麽，性子柔順的讓李二一度都懷疑她究竟是不是流著自己精血的種。

　　血......

　　一想到這個字，李世民腦海中就不自覺的浮起了那少年的臉龐。無聲笑了笑，李二擱下手中的筆，心下有了決斷。

　　到底是親生骨肉，父女之間如此涼薄並不好。難得這孩子願意主動湊到自己跟前來，那就更得見了。

　　“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