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大院內死一般的寂靜。

　　“你說......換血?”饒是李世民這樣戎馬一生、甚至不久前還親手做出了“弑兄殺弟、迫父禪位”這樣驚天泣地事跡的偉丈夫，在乍聽聞林墨口中吐出的音節後，仍舊不自覺的滾了滾喉結:“而且還是你的......血?”

　　“準確來說，是輸血。”衝面上驚愕之色猶勝李二許多的小公爺歉意笑了笑，因為按照張本義的計劃，現在救治秦瓊的最好時機還沒到，所以秦山今天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匪夷所思的救人方法。

　　當然，老頭兒口中所謂的“最佳時機”完全是指政治意義上的利益最大化，與翼國公的病本身無關。

　　“就是從我身體裡抽出一部分血，輸送進國公爺的身體。”

　　“我老程雖然是個粗人、不懂醫理，但基本常識還是曉得一些。”此次未等李二開口，原本站在他身後右側最靠前的一位黑臉金剛先搶話了:“不同人之間的血液豈有能夠互相融合的道理?你這是取死之道啊！”

　　這幫子跟隨李世民多年的老將們都是人精，自然明白此事若，會得到怎樣豐厚的回報。

　　“小子，想搏功名利祿沒錯......但也不是你這麽個搏法兒。”

　　“就你聒噪！”轉身沒好氣的訓斥了對方一句，李二回過頭道:“此事重大，朕不能答應你。”

　　土豆的事兒李世民現在還不知道，所以在他看來:面前這少年所立之功不過小小輪椅罷了，與可稱之為國之柱石的翼國公、左武衛大將軍秦瓊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你的心意朕已知曉，且先退下吧。”

　　“陛下......”

　　與林墨同時開口，小公爺現在就好像水面下看到了最後一根稻草的溺水者，不惜一切的想要握住它:“求您救家父一命吧，陛下！”

　　“懷玉，起來！”伸手將跪倒的秦山攙起，李世民自己也有孩子，自然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場面:“朕與你父親既是君臣、也是兄弟，但凡有法子能夠救他，朕又怎麽可能不去嘗試?”

　　“那便求陛下準許林兄一試。”

　　與李世民不同:經過這小半年來的交往，秦山對林墨的了解要更加深入、直觀的多。

　　因為並不認為對方是那種會拿自己身家性命開玩笑的主兒，所以小公爺在方才聽了林墨的話後，雖然同樣感覺這是天方夜譚，但潛意識裡就已經先信了三分。

　　“懷玉！”早有計劃讓這波從龍功臣家的兒子全都成為自己的女婿、來個親上加親，所以李世民平日裡對這些晚輩們的態度就比較和藹。再加之秦山平日裡在這窩二世祖中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極為耀眼出挑的，所以李二對他也是非常看重。

　　“莫要胡鬧！”

　　而秦山只是執拗的用哀求目光看著皇帝，不管李世民如何勸慰都不肯起身。

　　而就是君臣在這廂拉扯的當口，被臨時充當成為了病房的門，開了。

　　“如何?”

　　看到門口站著的是太醫令江濤，院裡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臣有負陛下囑托。”僅從江濤那被汗水完全浸濕的官袍便能看出他真的盡力了，但太醫令知道天子的命令打不得任何折扣。失敗就是失敗，自己認了就是:“請聖人降罪。”

　　“夫君......夫君！”

　　聽聞這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的話後，秦賈氏與秦張氏呆愣了兩三秒的功夫，隨即便癱軟在地、相擁嚎啕。

　　“您怎麽舍得丟下我們這一家子的孤兒寡母......夫君，您好狠的心啊！”

　　“國公爺還沒死。”面無表情的拋出一句硬邦邦的話，也不知這算不算是江濤風格的安撫:“我只是說自己救不了他而已。”

　　前半段話瞬間讓兩位秦夫人瞬間止住了淚花兒，後半段又直接把她們從雲端扔到了地上。這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太過於刺激，一時間秦賈氏與秦張氏面面相覷，都不知自己究竟該作何反應才好了。

　　“你、你、你......！”江濤最初的那句告罪就讓李世民都紅了眼眶，手掌哆嗦著指向江濤，未來的天可汗陛下看樣子有點想罵街:“你這......！”

　　“國公爺暫時睡過去了，但不知何時便又會發作。”再次將頭俯下，江濤雖是請罪但聲線並無任何歉疚，許是真的自問無愧於心了吧:“請陛下降罪。”

　　“陛下......”依舊半跪著的秦山聞言，再次扯住了李世民的便服袖擺:“陛下！”

　　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李世民內心深處此刻正天人交戰。

　　不斷在秦山、林墨和江濤之間遊移著目光，李二的目光時而堅定、時而狂躁。

　　沒有人敢在此時出聲打擾他，院中所有人都在用眼神等待著這裡唯一有權決定任何事的人。

　　“林墨。”

　　良久，重新開口的李世民聲音沙啞，好像突然就失掉了喉管中的所有水分。

　　“小子在。”

　　大幅度的躬身，少年的直覺告訴他，現在的皇帝陛下很危險。

　　“朕把秦卿交給你了。”緊盯著少年正對自己的頭頂，李二仿佛在研究將林墨的皮與肉全都剔除乾淨後夠自己盛幾兩酒:“千萬、千萬，莫要讓朕失望。”

　　“遵命。”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天子之威，少年就連跪下的動作都是那麽的自然而順暢，根本就不需要大腦思考與同意。

　　“那小子進去了。”

　　“去吧。”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李世民將自己的兩條手臂背在了身後。在長袖中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緊緊握拳，不善示弱的李二陛下只能如此掩蓋自己此刻的慌亂與不安。

　　“罪臣也想入內一觀。”自打進到秦府開始江濤就一直在忙碌，所以對於剛剛屋外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清楚，但從皇帝與這貌不驚人少年的三言兩語中還是判斷出了一些內容。

　　那就是自己都無法救回的病人，皇帝覺得他還可以試試。

　　“求陛下恩準。”

　　語氣依然硬的全天下都欠他錢一般，江濤雖然口中認罪、但態度上卻是一點兒都瞧不出。

　　幾乎想都不想就要拒絕，但話都臨到嘴邊了又變了卦。

　　瞧著林墨帶來的黑皮少年隨著對方的召喚上前、卻被門檻絆了個大馬哈的憨傻模樣，這一生自覺從未錯過的李二陛下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