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在結束了趙國公長孫無忌對於藍田縣子林墨的控訴後就陷入了沉默。

　　幾乎所有人將這個名字在心中對上號、並粗粗咂摸了記下後，俱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大佬們又要開始掰腕子、使神通了。

　　“啟稟陛下。”

　　果然，李二甚至都還沒開口，另一位重量級的人物也出班了。

　　坦然迎著或明或暗投向自己的探究目光，左武衛大將軍就這麽公然站到了尚書省右仆射的對立面。

　　“臣下不同意長孫大人所言。”

　　“哦?”細長眉頭極不易察覺的挑了挑，長孫無忌微微轉過臉來。

　　“不知本相就藍田縣子所列舉的所有罪狀裡，秦大將軍對哪一條有異議?”

　　“並非針對哪一條。”

　　對林墨的袒護倒不僅僅是出於私心: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接觸，秦瓊對少年的脾氣秉性多少還是有些了解。

　　雖然時不時口中也會蹦出一兩句不成熟的幼稚之言，但考慮到他的年齡、秦瓊覺得這完全可以理解。

　　畢竟誰都是從那時候過來的，秦瓊堅信只要稍加磨煉、調教，林墨日後必能成為大唐的國之柱石。

　　“秦某是覺得長孫相所列舉的條條罪狀，皆為子虛烏有。”

　　聞言，群臣頓時嘩然。

　　“肅靜。”不管長孫無忌所言是真是假、是虛是實，在他開口的時候就已經引起了李世民的抵觸與反感。

　　輔機啊......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你何至於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難一位寒門子弟?難道出身這個前提對你來說，真的就這麽重要麽?

　　你背後的門閥，對你就這麽重要麽?

　　“兩位不妨各抒己見。”

　　威懾完群臣後，李二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博弈雙方。

　　皇帝最不喜的就是哪位臣子一家獨大，最喜歡的就是臣子互相對立。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從中製衡、並獲取最大利益。

　　“朕在聽。”

　　“臣下深夜接報，藍田縣子林墨無故阻撓縣府辦差。”政治就像棋局，本身就是大人物才能參與其間的遊戲。

　　但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博弈雙方在互攻的過程當中都應該保持該有的風度。

　　在長孫無忌還沒有位極人臣的時候，就幾乎已經沒有人會如此可以說毫不留情面的回懟他了;而秦瓊方才所說的話，無疑讓心高氣傲的尚書省右仆射很是不滿。

　　上柱國眼下還推不倒，那麽這筆利息自然也就順理成章的又被記在了林墨的頭上。

　　“並在為一名殺人犯強自開脫不成後，與縣令王義文爆發了激烈爭吵。據聞，林墨離開縣衙時情緒頗為激動，並在稍後便私自闖入了凶案現場。而至於他此舉的原因及理由，暫不可知。”

　　“但就在當日晚間，藍田縣便發生了群體越獄事件。而率先襲擊獄卒、並奪得鑰匙的，正是藍田縣子試圖為其脫罪的凶殺犯。”

　　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長孫無忌掃了秦瓊一眼、神色間看起來饒有興致。

　　“有趣的是，據藍田縣城防軍的記錄:林墨‘恰巧’就在暴動發生前約摸半個時辰的樣子出了城門，往劉家村去了。不知對此，秦大將軍有何高見?”

　　有才的人自傲、那叫恃才傲物，而長孫無忌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且與那些只會死讀書、讀死書的酸腐儒生們不同，長孫輔機對語言這門藝術的掌握幾乎可以說的上是出神入化。

　　闡述的確實是事實、也並沒有在自己已知的情況中添油加醋，但長孫無忌就是能讓這一切聽起來完全像是能夠坐實林墨畏罪潛逃的鐵證。

　　但很可惜，今天的對手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長孫相的故事確實精彩，但秦某確有兩個問題。”

　　再不通政治的武將，在大染缸中浸染多年也該開竅了，更何況秦瓊本就生了一副與外貌並不相稱的玲瓏心思。

　　“還望長孫相不吝賜教。”

　　“指教不敢當。”笑的仿佛彼此之間並無芥蒂一般，長孫無忌起碼在明面上把大國宰輔的氣度展現的相當完美。

　　“秦大將軍請說，本相洗耳恭聽。”

　　“其一，這些應該都只是長孫相的個人猜測、並無任何實際根據。”如果手中掌握的直接就可以置人於死地、那麽這位前秦王府謀士就絕不會與人玩文字遊戲，關於這點秦瓊實在是太清楚了。

　　不過，僅僅只是防守肯定是不夠的:秦瓊覺得自己已經蟄伏夠久，也該重新展現一下自己身為上柱國的地位跟威嚴了。

　　“其二，雖說地方政務呈報陛下之前首先都會經過尚書省不假，但在區區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知曉的如此詳細、就連藍田縣子所做的事、所說的話，甚至就連屬於城防軍的出入記錄都已盡握在手。”

　　身體確實健康了許多，否則哪怕只是三個月前，秦瓊都無法一氣說出這麽長的一段話。

　　“長孫相事無巨細、明察秋毫，秦某實在佩服。只是有一事不明，長孫相的消息來源渠道，真的就只有尚書省嗎?”

　　不屬於皇家掌握的探子，這在歷朝歷代都是大忌諱。

　　雖然任何地位高到了秦瓊與長孫無忌這個地位的人，都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屬於自己的信息來源;而只要不成氣候和規模，皇帝一般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許他們的存在。

　　但這些東西是絕對不能夠拿到明面上來說的。

　　所謂打蛇打七寸，秦瓊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直奔要害:其他沒什麽緊要、哪怕是衙門裡有你的心腹眼線，也都罷了。

　　但身為尚書省右仆射，就連軍中都敢插手......

　　你是想幹什麽?

　　真真是位極人臣後感覺曲高和寡，終於在晉無可晉之下、將欲望和野心轉移到了光是想想便可以滅族抄家的方面去了麽?

　　“臣下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表。”翼國公此招太狠，趙國公明白現在最緊要的是安撫皇帝、而非反擊政敵。

　　“臣下在軍伍之中絕無擁躉、也絕非那狼子野心之吐，望陛下明鑒！”

　　而高坐在龍椅之上的李二陛下，笑的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