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的最後,趙國公針對藍田縣子的再一次攻擊,終究還是未能成功。
當然,表面上皇帝陛下很寬容大度的表達了對尚書省右仆射的信任,並明言對方絕不會私下豢養探子、甚至意圖染指軍權;而大唐相國也非常知趣且配合的感激涕零,當眾慟哭、以示對深受聖恩的感激。
同樣,林墨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好再提。
李世民、秦瓊和長孫輔機三人非常默契的同時揭過了此事,而議題也自然而然的往民生上牽引。
但在整個朝會的後半段,幾乎所有的大臣俱都有些心不在焉。因為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左武衛大將軍與尚書省右仆射的這次交鋒,以秦瓊的勝利告終。
而翼國公是武將陣營裡的中堅力量,這就由不得各自站隊的百官們不細細咂摸各種味道了。
“相爺。”
今日沒有給任何大臣散朝後圍攏到自己身邊的機會,長孫無忌抿著嘴、冷著臉徑直出了宮。
“您慢著點兒。”
車架一直都在宮門外侯著。馬夫眼見主人出來,動作利索的取出踩凳在地上放好。
“別摔著嘍。”
“回府。”
甚至都沒讓下人攙扶,長孫無忌自己就鑽進了車廂之中。
感覺出相國大人今日的心情很不爽利,聞言絲毫不敢耽誤。一邊疑惑著現如今這朝堂上還有誰能讓自家老爺吃癟,一邊甩動皮鞭趕著馬車跑動起來。
不同於外邊的寒風呼嘯,爐火從始至終就沒有停歇過的車廂內溫度極高。
但長孫無忌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暖。
失敗,這兩個字對於幾乎可以說勝利了一輩子的他而言實在是有些太陌生了。
而更加讓人無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在同一個坑裡跌倒了兩次。
無法接受,無法原諒。
士族門閥打壓寒門子弟,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什麽好說。最初想要挫挫那就連面都沒有見過的藍田縣子的初衷,拋開門第之見外、其實更多的是想要借機壓壓武將們的勢頭。
畢竟,這接連立下大功的少年和秦家聯系的實在太緊密了。
但久未發聲的秦瓊一旦重新振作起來,所能動用的能量還是不容小覷的。再加之程咬金這根攪屎棍在中間上躥下跳的拉偏架,第一次的試探自己與他們堪堪打了個平手。
而這,對於心比天高的長孫無忌來說就已經很難以接受了。
但如果上一次還可以找無數的理由為自己粉飾的話,那麽這一次自己就是真真正正的敗了。
敗在自己的身上。
雖然心裡早已給對方打上了“秦家擁躉”的標簽、並打算將其拔掉,但可能潛意識裡還是因為對方年紀太小而產生了輕視的意思。
如果想要打狗的話,那麽你最大的對手並非是夠、而是它的主人。
雖然攻擊和博弈的點是那叫林墨的少年郎,但實際上在互相掰腕子的其實是長孫無忌和秦瓊......
如果再延伸開來,其實是文官和武將之間的角力。
可以完全不必把藍田縣子放在眼裡:畢竟像他那種體量的所謂貴族,對自己來說就和書房中陽光照耀下的浮灰一般無二。
但秦瓊,就屬於自己必須要認真正視的同等級對手了。
原本因為他體況不佳、所以便放松了警惕,現在看來還是自己不夠謹慎。
重新健康起來的......想到健康,趙國公好不容易平複了一些的憤怒不禁又有再次抬頭的趨勢。
林墨,你乾的好事!
“老爺,到了。”
車廂外馬夫恭敬的稟報喚回了相國大人的風度,長孫無忌淡淡的嗯了一聲。
下車的時候沒有再次拒絕下人的攙扶,此刻的長孫無忌看起來已無異樣。
“對了。”
原本已經一隻腳邁進大門的趙國公似乎想起了什麽,複又停了下來。轉身指了指自己四馬同架的華貴車攆,尚書省右仆射語氣淡淡。
“去掉兩匹,以後隻用雙馬。”
說完,也不管馬夫和仆役們驚詫的態度和目光、長孫無忌施施然的進了府。
不過這次事情倒是給本相提了個醒:哪怕聖眷正隆之時,也不可忘形啊。
對於手中所掌握千絲萬縷的線該放哪些、該留哪些,趙國公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君臣之間有些交換、妥協和讓步,都是在桌面下完成的。
雖然皇帝說對自己很信任、絕無懷疑,但如果自己就真的什麽都不表示、那麽好日子也就真真算是到頭了。
緩一緩吧。
最近是肯定不能再針對藍田縣子發難了,過猶不及這樣淺顯的道理長孫無忌比誰都懂。
不過......
冷冷笑了笑,有些東西一旦開始生根發芽,再想恢復原狀就比登天還難了。
不論自己是否還會繼續推波助瀾, 林墨在這件事情中的諸多舉動都有難以解釋的疑點。
無論是誰,只要被皇帝在心中打上了問號,那麽他的政治生涯幾乎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自己能夠全身而退,是因為有積年累月的功勞和忠誠大抵。而至於你林墨......
長孫無忌在步入前廳時,嘴角的弧度很是快意。
呵呵。
......
......
......
王義文是在位於劉家村的藍田縣子府被刑部押走的。
這位就在哪怕一天以前都還表現的志得意滿的藍田縣令,在兵士們左右控制住他肩膀的時候還是失禁了。
僵持到了最後,但他還是失敗了。
而就在這一切發生後沒多久,從長安城的方向再次來了一匹快馬。
背後三支小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滿身披掛的騎士直奔到藍田縣子府大門近前才堪堪駐馬。
“藍田縣子林墨何在?”剛強的面部線條比天氣還要冷硬,騎士在府前放聲高呼。
“速速出來接旨!”
“在下藍田縣子。”方才刑部進來拿人的時候,少年一度以為自己也要遭殃,畢竟自己請段仇刀去長安城中搬的救兵是翼國公。
但很顯然,雖然沒有傷害任何一位林家的人、但個個態度惡劣的刑部官差應該和翼國公並無關系。
“你便是林墨?那好。”甚至就連坐騎都沒下,騎士就這麽在馬背上俯視著少年。
“宣:藍田縣子林墨進宮面君,即刻啟程,不得延誤,否則,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