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是小兒玩鬧,魏嶽臉上的表情也就輕松了下來。
他不好繼續站在杜睿跟前,也就往後退了半步,候在杜睿身側,偷偷地瞄了一眼杜睿,觀察他臉上的表情。
這時候,許幻之在一旁說著話。
“小兒輩嬉鬧而已……我徒兒心言和這兩小兒關系不錯,他們吵鬧得再厲害,也決計打不起來,不會驚擾到貴主人。”
那邊,許心言站在楊二郎和刀疤六之間,非常粗魯地攬住兩人的肩膀,把兩人拉到了一起,走到了大堂一角。
杜睿瞄了那邊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魏嶽一直有留意,看見這暗示,也就明白了杜睿的意思,他舉起手,示意許幻之不用多說,隨後,他扭過頭,笑著說道。
“許公,無需多言,我家公子不可能常住杏廬,也不可能每日來此,不過,也不至於像從前那樣每月來一次,來此的次數肯定會增加,只希望許公醫術通神,能夠早日將我家公子的心疾治好,如此,必有重賞!”
他並沒有領會錯杜睿的意思。
杜睿之所以同意前來杏廬,接受許幻之的針灸,這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借口擺脫眼前這癡癡呆呆的狀態,保持著這種狀態,非常吃力,並且,做什麽都不方便,所以,他需要比以前好一些。
可以是笨蛋,可以是蠢貨,可以是瘋子,卻不能是呆傻。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因由。
杏廬畢竟是一個大的醫館,這裡儲存的藥材不少,雖然,不及皇宮內院的零頭,常用藥材都還齊備。
他需要大量藥材。
魚龍變這門功法單單憑借觀想是不能修煉成功的,內氣沉入丹田,打通周天在經脈內穿行,以至於衝破穴竅,外放攻敵,這都需要一具強壯的身體,身體若是不足夠強壯,修煉傷害的隻能是自己。
錘煉身體,最好的辦法是藥浴。
杜睿掌握著許多煉體的藥方,需要大量的藥材。
他的父親英宗杜臻修煉時消耗的藥材自然非常貴重和珍稀,有著全國之力為其搜集,如此,仍然有些藥材搜集不到,需要替代品。
杏廬這裡,欠缺的肯定更多。
於是,杜睿還需要學習醫術,明白藥理之後,哪怕藥方中的藥材搜集不全,他也可以找到替代品,效果也許會差一些,卻也隻能這樣了。
聽了魏嶽的說話,許幻之捋著胡須,微笑著。
司徒浪一臉的肅穆,就像不曾聽到魏嶽說話。
莫愁持劍肅立,目無表情,時刻警惕著四周。
小兒們依舊在叫罵著,不過,沒有老大領頭吵罵,聲音未免降低了許多,不像一開始那般有勁。
郎中們忙活著各自的事情,藥童們邁著急促的步子在堂間來回穿行。
遠處的角落,許心言板著蒼白的臉,小聲地說著什麽,楊二郎和刀疤六陪著笑,不時點頭附和,然而,當兩人視線觸及時,表情立刻又變得不爽起來。
好一幅眾生相!
杜睿打量著四周,津津有味。
市井之中,別有天地,自有樂趣。
下一刻,他邁開大步,向外行去。
接下來,他要好好逛逛這裡。
這十來年的人生,哪怕是記憶超群,對於長安城依舊沒有什麽印象,一開始,被困在大明宮內不曾踏出宮門半步。後來,被放逐打發到玄真觀,也是躺在馬車內,就這樣昏昏沉沉地出了宮,出來長安城,來到了位於萬年縣的玄真觀。
入住玄真觀之後,一個月難得出一次門,出門也是去坐落在萬年縣勸業坊的杏廬看診,基本上都是困在馬車內,小杜睿那時候並沒有觀看風景的心思。
所以,哪怕小杜睿在長安生活了十來年,對這城市卻也是陌生的。
現在,他想要好好逛逛,看一看這個世界。
當然,他的目的並非隻是看風景那麽簡單。
前一世,他就明白一個道理,所謂大勢就是團結大多數,打擊小部分,首先,要明白自己的根基在哪裡,須得有著自己的基礎。
像杜睿這樣的出身,現在這情況,朝堂上就不要想插手了,宮廷內亦是如此,他的根基不在那方寸之地,而是在外面這廣闊天地。
要想建立起至今的根基,須得詳細了解這個世界,了解這裡的風土人情,政治經濟,如此,也就要四處走走,東張西望。
看見杜睿出門,魏嶽忙轉身向許幻之拱手告別。
“許公,我等暫別,不日便會再來勞煩!”
“慢走!”
許幻之客氣地應道,吩咐一旁的司徒浪。
“大郎,你送送杜公子和管家。”
“用不著,用不著……”
魏嶽忙不迭地說道,客氣著推讓。
司徒浪充耳不聞,向前兩步,古板嚴肅的臉上有著變化,嘴角微微抽動著,好像是在微笑,然而,在旁人看來,他隻是扯了扯臉皮。
“魏管家,請!”
這邊,兩人還在客氣,那邊,杜睿已經在莫愁的護衛下走出了老遠,也看就要走到杏廬的大門口。
魏嶽顧不得客氣,忙邁開跛腳小跑著追了過去。
大堂一角,許心言不再說話,一邊聽著楊二郎和刀疤六的解釋和相互攻擊,一邊望著緩步遠去的杜睿背影,若有所思。
“少爺……”
杜睿身小腿短,步伐又不快,還沒到大門口,魏嶽也就趕了上來,他偷偷觀察著杜睿的表情,小聲地說道。
“少爺,稍等片刻,老奴這就讓他們把馬車趕來……”
杜睿隻是不理,自顧向前走著,並未停下腳步。
待在馬車內,又怎能仔細地觀察眼前的世界?
杜睿不搭理自己,魏嶽也就明白了。
他忙回頭對司徒浪說道。
“司徒先生,馬車暫且停在杏廬,我等晚點再來,可否?”
司徒浪點了點頭,算是應許了。
“那勞煩司徒先生了,老朽這就告辭了,先生,請留步……”
說罷,魏嶽回頭。
這時候,杜睿和莫愁已經走出了大門口,下了台階,來到了大街上,此刻,正是巳時末,人來人往,甚是熱鬧。
這一點,和他所知道的古代大唐長安城不同。
地球的長安城在大唐時期,有著坊市,坊內是住家,市裡則是商鋪,坊市之間有高牆隔離,在夜間,坊門須得關閉,有官兵看守,沒有令牌不得通行,這就是宵禁,哪怕是達官貴人若是違反了宵禁,都要被懲罰。
這個世界,卻不存在宵禁。
長安城也好,杜睿現在所在的萬年縣也好,雖然也有著坊市,坊和坊之間卻沒有高牆隔離,不禁往來,更無宵禁。
說起來,到是和北宋汴梁差不離。
這個世界,貴賤之間依舊分明,雖然,沒有達到魏晉那種程度,卻也相差仿佛。門閥世家依舊高高在上,佔據著大量的資源,哪怕有著科舉制度的存在,寒門子弟就算進了朝堂,也很難身登高位。
之所以如此,或許是有著武功存在吧?
就拿昨天的刺殺來說,那個刺客也好,太監烽火連城也好,一躍就兩三丈,整個人就像脫離了地表引力一般,在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無論如何也是見不到的。杜睿也見過父親杜臻練功,一掌擊出,掌風凜然,竟然能將一丈開外的青石擊成粉末,若是打在人身上,不亞於被載重汽車急速撞上。
大部分武道玄功也都掌握在門閥世家手中,就像河北的那幾個藩鎮,背後都有著關東門閥世家的背影,若不然,早就朝廷一掃而平,當初,叛亂一起,也不可能席卷中原,險些將帝國推翻。
江湖幫派?
像前世武俠小說中描述的江湖幫派在這方世界也存在,卻不過是門閥宗門的爪牙,又或是官府的狗腿。
行俠仗義!
打抱不平!
隻是茶館說書人口中的故事而已!
長安城有三部分。
皇城、宮城以及外城。
宮城是以大明宮為主體的一系列宮殿,有高大的城牆將其圍著,宮城有著二十四門,取二十四道節氣。
皇城則是大理寺,尚書台,六部等衙門所在之地。
像成年王子所在的十王府也位於皇城,某些門閥世家的宅院也在此間,佔地極廣,華麗非凡,有飛簷,有園林,有假山,甚至有著馬球場,可以說是整個大唐的上層精英皆在此,這一小撮人掌握著帝國的大部分權力。
至於外城,也就是低等官僚以及廣大市民居住之地,坊市相連,很是鬧熱。
在城外,渭河畔,還有一大片建築物,這就是萬年縣的所在,而玄真觀,杏廬也都位於萬年縣內。
長安城內,有著眾多官員以及他們的家屬,加上門閥世家,遊學子弟,各地商賈,以及眾多討生活的市民,要想養活這些人,需要龐大的資源,也需要大量的民眾,萬年縣也就因此而來。
和二十多年相比,卻蕭索了不少。
當初,關東藩鎮大軍雲集在長安城下,萬年縣幾乎被毀於一旦,後來,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和修建,這才恢復了大半。
現在,在某些偏僻一些的地方,還能夠看到烽煙的痕跡。
杏廬所在的勸業坊一帶靠著護城河,非常熱鬧,有茶樓,有酒肆,有商鋪,也有販賣各種小玩意的貨郎,再加上趕了夜路前來販賣農產品的農民,以及閑來無事搖著折扇指點江山的書生,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杜睿安步當車,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人。
一處高樓上,飛簷之下,窗戶半開。
白衣人頭戴鬥笠,垂著輕紗,遮擋住臉頰,只露出了下巴,滿是驕傲的下巴,輕紗內,眼神如寒光,若隱若現。
她雙手環抱著,懷抱著一柄長劍。
這會兒,她的目光掃過長街,落在了杜睿身上。
那一刻,杜睿丹田氣海內,真氣沸騰而起。
隻是一眼,便牽動了他的氣機。
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依舊笑著,眼神童真如嬰兒,天真無邪地看著周遭的世界,興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