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州境內的河流大多都在山谷之間,險灘多、河道窄、水流急便是它們最大的特點,故而雅州的船隻都是以輕便為主。船體小,船壁薄的輕舟已經是最豪華的運輸裝備了,如今在水上航行的,更多的往往是一片片竹筏。
這樣簡陋的運輸條件自然危險性極高而又效率極低,往往一艘小船上算上船夫載二十個人已是極限,而竹筏上更是只能坐下十人。隨是如此,但也架不住數量多,胡嶽幾乎征調了雅州所有的水上載具組成了一個船隊,硬生生地把千余人送到了水面之上。
由於是順流而下,水上的航程只需三天。然而就在這短短三天裡,胡嶽卻看著自己座下輕舟在波濤中從流漂蕩,船隊之間不時還有磕磕碰碰,甚至會有人落水。好在那兵卒有幸穿上了目前還為數不多的藤甲,再加上營救及時,這才撿回一條命來。
賴得船夫們在江水中摸爬滾打多年練就的嫻熟技藝,一千名士兵一個不少的被帶到了目的地。
“還好這次來得及。”看到碼頭邊前來迎接的人還是還是衣冠楚楚的模樣,胡嶽感歎一句。
嘉州就是日後的樂山,嘉州城被青衣水,沫水和大江(古代一直把岷江當作長江正源)三面圍城,可以說是易守難攻。三江匯合處的水流湍急無比,水底石崖在江水衝擊夏形成無數個暗潮漩渦,經過的船隻常常都被卷入衝毀,連經年的老船夫都難以幸免。在嘉州軍民已將所有船隻全部收繳之後,從對面山區來的夷族軍隊們也只能望水興歎,只能考慮從東西兩側進攻嘉州城。
胡嶽在西側的青衣水碼頭上並沒有見到對岸有夷人軍隊,便向前來迎接的嘉州府尉問道:“夷人到底有多少軍隊,還沒有發動進攻嗎?”
“怎麽沒有?”那府尉柳旭說話之間還有一些心有余悸,“前日邛都大將可固趁著夜色發起了夜襲,借著從峨邊、犍為掠來的船隻搭起了浮橋想要從城東的江邊上岸。若不是他們操船還不熟練,弄出的聲音驚動了守城的兵尉,恐怕現在他們已經在城下站穩腳跟了。”
“竟然還能夜襲?看來對面的這個可固有幾分能耐啊。”
柳旭顏色一正,嚴肅道:“胡將軍可不要小瞧了這些夷人,他們雖然兵器簡陋,但是各個都悍不畏死,十分勇猛。平日裡邛都和僰人之間的爭鬥早就將他們都練成了經年老卒,並不缺乏戰陣經驗。”
胡嶽凜然,長揖到地:“柳府尉的話,胡嶽受教了。”
見胡嶽身居高位卻還能夠虛心受教,柳旭心中十分受用,便多說了一句:“與那些夷人作戰,一定要謹防夜襲。也不知為何,他們好像所有人都可以在夜間視物,而我嘉州兵卒大多一到晚上就看不清了。”
這不是夜盲症嗎?胡嶽一聽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一定是夷人吃肉的時候也將牛羊的肝髒一並吃了,體內不缺維生素A,而嘉州的兵卒恐怕平時肉都難以見到,更不要說大量的肝髒供以食用了。
胡嶽也沒有說破,以免自己表現得全知全能無端引得非議。至少他的部隊每天都有肉食,也不缺內髒下水,是不會出現夜盲的症狀的。
將軍隊進城安置完畢之後,胡嶽終於隨著柳旭到了嘉州府衙。
“哎呀呀,小嶽你可終於到了,你要是再不來,舅舅我可都想退到武陽去了。”
剛剛進正廳,就見到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滿臉堆笑地衝了過來,一把便握住了胡嶽的雙手不願松開。
胡嶽不動聲色地抽了好幾次手,都沒有成功,隻好擠出笑容道:“舅父有難,還親筆寫信給我,侄兒又豈能袖手旁觀呢?”
但當顧安賢聽說胡嶽隻帶了一千兵卒時,滿臉的笑容又凝固了,他苦澀道:“不是舅舅小瞧了你,可這江對面的夷人可是有兩萬之眾啊,咱們兩家加起來不過三千人,又如何抵擋得住?不如還是都撤退武陽吧,丟了官職事小,丟了性命可就完了。”
胡嶽暗笑,看來這個舅舅支撐下去的信念還是自己引大軍來援呢!
“舅父莫慌,外甥這一千人馬只是由水路而來,還有一千走的是陸路,現在已經在路上了。”胡嶽安慰道,現在無論如何也要穩住這個嘉州一把手,
“再來一千也無濟於事啊,對面可是有兩萬呢。”顧安賢對未來充滿了悲觀。
“就是再來兩萬又如何,且不說我這兩千精兵個個都能以一當十,就憑這大江之險,我看那些夷人也不一定過得來。”胡嶽斬釘截鐵地說道,見顧安賢稍稍心安,他才又緩聲道:“更合況舅父你已經向朝廷求援,想必朝廷大軍已經在集結了。就算夷人渡過了江,你我再加上這滿城百姓, 難道連撐到朝廷軍隊前來的力量都沒有嗎?”
這話好歹讓顧安賢樹立起了一點信心,臉上也有了笑容:“那我這邊在向朝廷催一催援兵的事。你看看我,這才剛來,就讓你憂心了,還請小嶽你不要見怪。今晚舅舅在這府內設宴,為你接風!”
然而當晚胡嶽卻並沒有去赴顧安賢的宴,他帶著胡二走進了軍營之中。
“都安頓好了嗎?”
“稟報將軍,嘉州府尉把大夥兒安排到了嘉州軍營之中,不過...”張全一臉便秘的表情。
“不過什麽?對我你還要賣關子?”胡嶽看大他扭曲的面貌忍不住笑了。
“不過太髒太臭了,就跟您來之前的雅州軍營一樣。”
胡嶽沒想到自己的高標準嚴要求還讓手下軍隊養出潔癖來了,頓時笑罵道:“地上髒你還拉不出屎來了不成?今天先給我忍一忍,明天自己去把這些整理好!”
張全眼睛一瞪:“他們的軍營,憑什麽讓我們來收拾?”
“你傻呀,他們髒慣了,你也要髒下去麽?你們把他們的軍營都給打掃乾淨,不管他們願不願意,都欠下了一份人情。到了戰場上,可不就變成可以信賴的友軍了嗎?再說了,也沒叫你一直打掃啊,他們見你們乾活,難道就好意思乾站著?”
胡嶽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就這樣吧,我猜在乙營來嘉州之前,都不會有大的戰事,你們趁這時候把友軍團結起來,有的是好處。”
胡嶽轉身就走,隻留下接受了命令卻還是摸不著頭腦的張全獨自在江風中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