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清走出皇宮的時候，日頭已經偏向正中。

　　脫下蟒服，交給身後的近侍。鄧澤接過，亦步亦趨地跟在李清的身後。

　　今日針對自己的風波來的毫無征兆，就連對自己發起攻邗的人，都是皇子們不易接觸到的幾大宰相……

　　李清放慢步子，問向身後:“你說，這種局勢……對誰更好?”

　　“這種局勢……”

　　鄧澤理順懷中的莽服，躬身說道:“這種局勢……各方製衡，是為鬥而不破。自然是對……聖人最為有利！”

　　“老爹?”

　　鄧澤搖了搖頭，有些疑惑:“郎君是否與吏部侍郎聯姻……在明眼人看來，對於“毫無人脈”的郎君來說……作用並不大。”

　　“所以，這一出，不太像聖人的手筆……”

　　李清皺眉，說道:“既然這麽想不通，那按照你的思路，分析分析……”

　　鄧澤理順懷中的蟒服，繼續說道:“構陷郎君，無非是出於兩種緣由……一是出於對郎君的私憤，二……則是出於對吏部侍郎與李閣老聯合的忌憚。”

　　………………

　　李清點頭，“那你覺得，上次韋家那樁子事兒，和這次是不是出於一個人的手筆?”

　　“上次……好多證據都指向了太子，而太子……”

　　鄧澤低眉，沉思半晌，搖了搖頭……

　　李清笑了笑，“我也知道二哥沒這個本事，可，你說，誰會這麽陰?”

　　……………

　　李清輕歎口氣，想起了另一件事，問道:“裴相都去汴州好些日子了，元宿德可曾啟程，到了沒有?”

　　鄧澤快走幾步跟上，低聲道:“元家小哥兒出京比殿下晚了一天，隨著度支郎中李皓李令誠一同去的。”

　　“李令誠?”

　　鄧澤點了點頭，上前提醒道:“李令誠乃是開元二年的水陸運使……李傑李務光的堂侄。”

　　哦。轉運使的老人了?

　　李清撇了撇嘴，雖說有李令誠在前，但要能擋住元宿德，那才是怪了！

　　元德秀是洛陽豪族元家的嫡親子嗣，元家可是關中、河南一帶最大的果木園林、土地糧產的大地主、大富商……這一家族從幾百年前的北魏延續下來，積累的財富不知凡幾，幾乎是天下商人的風向標。

　　李令誠?哪根蔥?

　　元德秀要是想取李令誠而代之……不過是早晚的事。

　　……………

　　德昌殿

　　知曉了楊滔家與李清的婚事被廢後，惠妃並沒有淑妃想象中的那麽怒不可遏……

　　“母妃……”

　　正在皺眉沉思的惠妃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呼喚，抬起頭來，看向來人，半晌，輕歎口氣，移開目光。

　　看向旁邊的樸素裝扮的婦人，起身，行禮，說道“這些日子多虧了淑妃在旁照應，阿萱在清兒的嬌慣下，多少有些不懂事……”

　　“給淑妃添了些麻煩，還望海涵。”

　　惠妃對面的婦人穿了一襲白色袍服，配上道士的發髻，倒顯得清靜樸素了不少……

　　淑妃還禮，輕笑道:“妹妹客氣。在我那觀裡，平日裡冷清不少。有阿萱到了那裡陪我，倒是讓那我心暖了一陣……”

　　惠妃輕輕點頭，又看向了鹹宜，說道:“既然回來了，那就去德昌殿南閣找個地方住下。年後就要嫁人了，今後也要收收心，等嫁到了楊家，也好……”

　　說著，惠妃揮了揮手，“罷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用處……阿婼在裡閣，你且過去陪上一會兒。”

　　鹹宜點了點頭，向著兩位長輩行了一禮，便跟著侍女轉身離去……

　　惠妃輕歎口氣，轉身拉著淑妃坐下，說道:“阿萱這事，倒是麻煩了姐姐。”

　　侍女端上了清茶，放到了兩位妃子的面前。

　　淑妃笑笑，說道:“昨日清兒到了我那處，與我、阿萱都曾聊上了一會兒功夫，我這才知曉……”

　　淑妃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這才知曉，阿萱、清兒竟都與楊家結了親事……”

　　惠妃搖了搖頭，說道:“可惜，清兒還是福薄，三郎也好，朝堂也罷，都容不下武家……”

　　………………

　　淑妃看著臥案上冒出輕煙的清茶，怔怔出神……

　　武家……

　　半晌，淑妃抬起頭來，緩緩說道:“若是，若是……惠娘當真想要清兒娶上一個楊家的娘子……”

　　“大可放低點門檻，就像那韋家娘子一般，不要注重父輩的權勢。畢竟，有了出身，官職……也算不得什麽。”

　　惠妃聞言苦笑扶額……

　　當初挑選韋氏的時候也是出於如此考量，再加上清兒對於那個韋槿兒特殊的情愫，這才將那個女子定了下來。淑妃此言，倒是合乎情理;只是不注重父輩們的地位，終究會像那韋昭訓一般，不能為清兒提供有效地幫助……

　　惠妃想了想，皺起光潔的娥眉，說道:“姐姐說這些……是為了什麽?”

　　淑妃笑了笑，捧起清茶來，淺吮一口，淡淡道:“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對於清兒這孩子，僅僅是喜歡。”

　　“所以，我也想幫幫忙……”

　　惠妃笑了笑，“那惠娘多謝姐姐了提點……”

　　淑妃放下茶杯，笑道:“那……在鹹宜婚禮排演之前，從楊家叫上幾個身段好的，到時讓清兒自己挑挑……可好?”

　　惠妃想著，點了點頭……

　　片刻後，抬起頭來，“惠娘就多謝姐姐……”

　　“惠娘無需客氣……”

　　……………

　　淑妃走出德昌殿後，惠妃看著案上的茶水怔怔出神……

　　楊家與鹹宜結成了姻親固然能幫到清兒， 可同樣的，也能幫到……

　　而且，通過鹹宜為清兒締結的姻親對於清兒來說……終究是隔了一層，也不會真正的如臂使指……

　　……………

　　“娘娘，聖人剛剛廢了壽王與楊家親事，為何娘娘還要幫惠妃娘娘促成此事?”

　　“促成嗎?”

　　淑妃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女，止住步子，巧笑倩兮。

　　隨即搖了搖頭，“按照惠妃的性子，這楊滔家的不成，終歸會替清兒再選上一家。”

　　“太仆寺少卿?兵部庫部主事?”

　　“還是衛尉少卿”

　　“這次是彈劾清兒與人家私相授受，下次呢?”

　　“舉兵謀反嗎?”

　　淑妃搖了搖頭，低歎口氣，“惠妃再有手段，但對於某些人終究是使不出來的。與其讓惠妃再給人家嫉妒出手的機會，還不如讓我直接接下此事，為清兒選個楊氏的普通人家。也好少了些同室操戈的由頭。”

　　侍女輕笑了聲，說道:“娘娘對殿下還真是關心呢。”

　　嗯！

　　淑妃輕舒口氣，“二十年了，我雖有著淑妃的名號，卻沒有子嗣，也被人看輕了不少。三郎雖是尊重，但清兒……比起其他的皇子來說，起碼待人謹慎、公平，也讓我這個做姨娘的……能親近地過去……”

　　“我，也願意去幫他們。”

　　宮女屈身回道:“娘娘待人總是這麽赤誠……”

　　淑妃笑笑，挽起青絲，自顧自憐……反問道:“不赤誠……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