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同時,崇仁坊
崇仁坊各大街道上,熙熙攘攘地行人、難民擠來擠去。都在眼巴巴地望著丹鳳大街上的一處高台。
“今日怎得還不放糧?”
台下某個漢子見李璡幾人穩站高台,絲毫沒有下一步動作的意思,不禁鼓了鼓氣,大聲地喊道。
眾人見狀紛紛附和,道:“對啊,今日還不放糧呀。”
“快放糧吧!”
李璡長相俊美,身處一堆奴婢仆從的環繞之中依舊顯得鶴立雞群。
家奴之前未曾得到消息,見底下群情激憤,也知道此時出了了不得的大事,遲疑一番,走向自家少郎,問道:“少郎,今日已臻至午時,而難民群情激憤,少郎看我等……”
李璡擺了擺手,順手灌了口酒,回道:“先不急,稍後……唉,這不來了嘛。”
家奴先是一愣,隨後順著李璡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見了來人,頓感驚訝……壽王?
李清擺了擺手,徑直走向高台,走向了李璡。
“拜見壽王殿下。”
李清點了點頭,隨後掏出一隻酒壺,扔給了正在往嘴裡灌酒的李璡,說道:“阿沐看上的那個娼女釀的酒,你嘗嘗看。”
李璡看著李清一臉隨意的樣子,吧唧吧唧了嘴,最後點了點頭。
喝了一口,陶醉地看了一眼李清,回道:“好酒!”
李清笑笑,隨後看向台下百姓。
南霽雲會意,知道李清有事宣布,於是大聲喊道:“諸位肅靜!”
百姓、難民們在南霽雲的聲聲呵斥下逐漸安靜了下來,紛紛看向站在高台中央的李清。
李清笑了笑,說道:“我大唐物產豐阜,民多義士,近日城內義商知曉城中糧食或有短缺,大動惻隱之心,今日便有人要提出捐糧!”
“捐糧”二字一出,底下頓時沸騰……
有不少富態的人頓時一陣嘲笑……
要知道,身處饑荒時期,最尊貴的就是糧食,而商人重利輕別離,怎會突然要主動提出捐糧?
百姓聽完李清話的第一反應就是,假的!
可見到從後方來了很多商人,慢慢走上高台,反應就是,真的假的?
李清笑笑,大抵只要將此事公布於眾,有個官方說法,真假?你能判別出來?
李清退後一步,小五上前,拿出一本冊子,朗聲念道:
“西市,曹國胡商曹史特捐糧一千石!”
“西市,安國胡商安思術捐糧一千石!”
“西市,石國胡商石奴捐糧一千石!”
“西市,大食商人合計捐糧三千五百石!”
“西市……”
隨即合上冊子,收好,又站到了李清身後,目光直視前方。
眾人聽到這裡,也聽出來了一些門道……
而那幾個富態的人也都有不少低下了頭……
目前捐糧的幾乎全是西市的,幾乎全是胡商!
李清舔了舔唇,輕輕昂頭,上前一步……
“草民敢問主事!”
李璡在旁品酒,正陶醉時,聽得卻是稍稍奇怪……隨即瞥了一眼李清的反應,不由得嘴角微翹。
搖了搖頭,這十八郎,真是滿肚子壞水……
李清點了點頭,問道:“何事?且說來!”
那漢子得了李清的準許,於是朗聲喊道:“此中商人……義商!但卻不知為何全是胡商,我大唐本土商人手中的余糧莫不是還比不過西市的那些?”
李清點了點頭,回道:“目前這些,本王暫且不知。”
“嘩!”
難民以及吃瓜群眾們聽見這話,頓時一片嘩然……
聽眼前這位主事大人的意思,豈不是東市的商人沒人想要捐糧!
“奸商!”
“昏商!”
…………
於是好好地一場捐糧表彰會,瞬間變成了一場未捐批判會……
好在李清帶來的人手足夠,這才及時安撫下來,繼續進行有序的放糧。
放糧一直持續到今日傍晚,難民們才心有不甘地帶著自己的糧食反了回去。
李清走到李璡身邊,問道:“這酒如何?”
“味道不錯!夠烈!”
李清呵呵一笑,跟一個酒徒討論這些,真是……
“那將這裡交付與你,我就……”
“行了,行了!”
李璡擺了擺手,打斷。隨即又看了眼四周,低聲道:“你別玩過了頭!還有那個人,別忘了處理!”
李清嘴角微動……
最終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李璡看著李清的背影,輕笑了聲,喃喃道:“元宿德那小子從下就愛帶著你亂跑,這次可別出了岔子……”
這陣子元宿德天天往你的壽王府亂跑,你們兩個不搞出些事情,那才叫怪了。
當夜
城東,竇家
今日的竇家明顯熱鬧了不少,除了竇鍔高居主座外,旁邊兩側的位子也都跪坐了不少人。
“竇家大郎,世叔還在養病,今日的議事便由你來主持!”
“謝過秦兄。”秦利見在這一群人當中輩分最高,他是開國胡國公秦叔寶幼孫秦佾的堂弟,如今已六十有五,從許州鄢陵縣卸任歸來也有了些年頭。
說來,他在這群人中還是有些威望的。
竇鍔今年四十有三,穿上一身修身的圓領袍服,看上去破為幹練。
竇鍔低眉沉吟一番,便對著在場幾人說道:“近日以來,糧商之中出了不少岔子,本想就此交給下面的人裁決,但考慮到此中怪事多發,於是,某也在家父的敦促下,隻好親自處理一番。”
眾人聞言紛紛點了點頭。
“前日,宣陽、常樂、道政三坊都曾出現糧價飛漲、與民奪利之狀。”
“而今日,西市那群羯霜人竟然出現了捐糧之舉……”
“這些都在某的意料之外。”
“甚至在今日後半晌,秦兄、高兄、皇甫兄、柳兄四家另加上我竇家,五家麾下的糧商都出現了粒米未曾賣出的狀況。”
秦利見、皇甫郢、柳恃豈四人聞言紛紛點頭。
因為那三坊的商人驟然漲價,今日又出現了“義商”。
兩相對比之下……差距立顯。
現在無數百姓都想去西市“義商”購買米糧,自家糧店的市場因此受了限制……
高皓見狀,急忙問道:“不知竇家有何打算?”
還不待竇鍔回話,皇甫郢就迫不及待地說道:“說來,這些都是那些個西市番商搞出來的么蛾子,現在我們我們都被外面的那群泥腿子看成了‘重利’的昏商,貪商!”
竇鍔搖了搖頭,回道:“在某看來,這昏商之名,有宣陽、道政、常樂三坊的人在前頂著,我等麾下糧價還未曾上漲,也算不上。”
秦利見撫了撫須,問道:“那我等可要降價?”
竇鍔皺了皺眉,這些才是最麻煩的。豐年囤積,就等長安饑荒的時候賣出去,在之前則天朝、神龍年、景雲年、都曾大賺過。
未曾想,這次饑荒倒是出現了不少變數。
若是今年突然降價,自家這幾千人口不說,底下的人都能鬧騰起來。
皇甫郢是個爆脾氣,一聽秦利見這番話,猛拍身前臥案,道:“你們幾家大可去降!我皇甫家的糧食都是自家佃戶辛苦、多年囤積的。如今卻要直接賤賣給城內的那些泥腿子……這是何道理!”
秦利見低歎口氣,說道:“皇甫賢侄又何必急怒,如今這情況……”
“哼!某還是那句話,我皇甫家就是不降!”
“你這……”
“咳~~”
一直未出聲的柳恃豈在旁看著,見兩人有了要吵起來的架勢,急忙輕咳一聲,www.uukanshu.net 打斷,說道:“世叔、賢弟!今日吾等來此,是要聽聽竇家的看法。而不是……”
皇甫郢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秦利見自覺被駁了面子,也是在旁悶悶不樂了起來。
竇鍔搖頭笑笑,說道:“那三坊的人查上去都是清白人家,在背後也沒有世族支持。盡管如此,卻依舊敢如此行事,也是咄咄怪事。”
秦利見聞言一愣,緊皺眉頭,問道:“聽賢弟的意思,竇家莫不是還想繼續觀望……不打算降價?”
竇鍔皺了皺眉,回道:“目前來說,並無打算!”
秦利見臉上一僵,半晌,問道:“賢弟……查那三家是清白人家,那又緣何驟然漲價?”
竇鍔搖了搖頭,回道:“這也是某久思不曉的,若是針對我等五家,理應降價才是……”
秦利見長歎口氣,說道:“可問題在於,不知對方心思。偏偏漲價,連帶著我們這些常價的都被連累……”
“少郎!”
竇鍔抬頭看向了跑進來的一個家奴,眉頭微皺,略顯不悅……
“何事?”
“稟少郎,少郎吩咐盯著的那幾家糧店,在汝陽王返程之前……”
“突然獻糧!”
“什麽?”
“什麽?”
秦利見、柳恃豈一聽此言頓時震驚。
之前,“昏商”有那三坊糧商頂著,可現在他們突然獻糧成了“義商”,這“昏商”豈不是落到了自家頭上……
竇鍔長歎口氣,說道:“降價吧!”
皇甫郢拍案而起,怒道:“這群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