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安撫了韋槿兒一番之後,便自己來到了關押祝鏵的地窖當中。有些話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但有些話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
地窖,本就是用來儲存某些懼光、怕曬的東西。這裡潮濕、陰暗,對於傷患來說,簡直是噩夢。
李清剛剛打開地窖的門,一股淡淡的霉味就飄了出來。
李清皺了皺眉,右手在鼻前呼扇一陣,抽抽鼻子,邊走下了台階。
“祝鏵?哪裡人氏?”
臉色蒼白的祝鏵,躺在潮濕的地上,有些艱難地望著上方的那一片光亮。聽見李清的提問,掙扎一番,回道:“某家洛陽,來長安討個營生。”
“哦?莫非你說的營生,就是陷害一個弱女子,甚至毀壞一段姻緣不成?”李清走到祝鏵的面前,眼冒寒光地問道。
祝鏵掙扎地靠在了比地面還要潮濕的牆壁上,忍著背上傳來的刺痛,祝鏵哆嗦著嘴唇,慢慢說道:“某家兄弟五人無意冒犯,但主家命之所至,不敢不從。”
兄弟五人……
不敢不從?
李清默念了一遍,隨即又疑惑道:“如今只剩下了你一個?那……其他人呢?”
祝鏵聞言,身體一怔,有些僵硬地垂下了腦袋。
李清見狀,撇了撇嘴,知道自己應該是問到了對方的傷心事。
“都死了!被左司禦率……殺死了!”
祝鏵抬起頭來,眼眶血紅,以及……平淡的語氣下壓抑著驚人的殺意。
左司禦率……
果真是太子下的手。李清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看來,武氏和韋氏的聯姻……對某些人來說還真是打擊頗大。
“你竟能從太子親兵的追殺中逃出來,你確實有幾分本事。”
李清歎口氣,彎腰對上了祝鏵的眼睛,慢慢說道:“兔死狗烹……你們也算可憐人。雖說本王心裡恨不得將你們千刀萬剮。但不得不承認,換做本王是你,恐怕做的不如你好。”
祝鏵明白,李清說的是那日自己阻止了其他人,沒有侮辱韋小娘子,並及時逃走一事。
但,面對李清這種形式的誇讚,祝鏵心裡滿是苦澀。
“草民祝鏵,當日……當日,明確聽到薛鏽說是太子所命,某還請殿下饒某一命!”祝鏵從牆上掙扎著起來,猛地跪在了李清的面前。
“某可為殿下指證!”
李清站直了身子,搖了搖頭,說道:“當日為維護槿兒名譽,本王已將此事歸結於摩尼教。所以,在各方地默認下、百姓的認知中,你們就是一群不該存在的人。”
祝鏵聞言,低下頭,不敢言語。
李清笑了笑,輕聲說道:“你很聰明,知道朝廷中的你死我活。也知道太子一系與本王之間的不死不休。”
“但,你要明白……本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以犧牲一個女人的清譽為代價,來用你對太子發起反擊!”
“故而……你對本王來說,並沒有什麽作用!”
李清又彎下身子,拍了拍祝鏵的側臉,問道:“你說呢?祝頭兒。”
祝鏵聞言身體猛地一顫……若是壽王利用自己對太子進行彈劾攻訐,韋槿兒勢必會成為眾矢之。而壽王卻深愛王妃……
那自己還有何用?
祝鏵頓首,腦袋貼在冰冷而潮濕的地面上。滿心絕望道:“求殿下饒某一命,兄弟幾個慘死太子之手,而那……”
“這些與本王並無關系。”李清揮了揮手,
打斷道。 “相反,你們全死了,本王也更放心,槿兒也更安全……”
“更何況,托你們的福,槿兒不是王妃,而是……側妃!”李清深吸口氣,繼續說道,“今日,本王來找你,僅僅就是為了確認那事是否為太子授意。”
李清眯了眯柳葉眼,心中發狠……以此來確定之後,是否該對太子二兄留下點情面……
李清轉身,喃喃說道:“如今看來……太子果真該死!”
“殿下~”
“殿下!”
祝鏵看著李清漸漸走上了台階,心中愈發慌亂。
李清越靠近門處的光亮,似乎是表征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
祝鏵突然大喊道:“某可為殿下手中利刃,助主奪嗣!”
李清聞言腳步一頓,奪嗣?
李清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道:“此言何意?”
祝鏵跪直身子,仰頭,大聲說道:“某的出身……”
“某出身東都天策府知玄司,某可為殿下耳目!”
天策府?
這是李清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上一次,還是和蘇易雲下棋的時候。
知玄司……
李清看著祝鏵,竟是一陣沉默。
片刻後,緩緩說道:“且聽候發落!”李清說完這句,長出口氣,便走了出去。
“鄧澤,在東院安排一個房間,將此人關押進去,由你親自看守!”
“喏!”
祝鏵聽著地窖外的一問一答,終於松了口氣,心中的惴惴放下,似乎是要把他壓塌下去一般。渾身癱軟地撲在了地上……
似乎是背上的刺痛在這一番驚嚇後感受的更加明顯。
祝鏵以頭搶地,感受著背上的傷勢,不由得失聲痛哭了起來……
抹著眼角的淚水,發出一聲聲的嘶啞,哽咽道:“老二、老五……你們走好!”
“大哥,一定為你們報仇!”
……………………………
……………………………
亥時,李清懷中的韋槿兒早已沉沉睡去。李清在戌時時分又去尋了祝鏵,問了些具體的情況。
李清摸著韋槿兒的秀發,心中煩躁不堪,腦中更是一片混亂。煩躁地轉過身子,睜大眼睛,仔細地盯著床上的紋路。恍惚間,目光幽幽……
天策府,太宗皇帝之時初設,本為文臣武將之聚集。
後經歷代,尤其是則天皇帝定都洛陽時期,便成為了特務情報組織的總駐地。故而,天策府便成為帝國情報特務組織的代稱
此組織,內分兩部。
一曰:知玄,主理情報刺探;分為五署二十流,分管天下十道;
二曰:靖欒,主管殺伐;
二司相互獨立,互不統屬,身為知玄司的祝鏵自然也是無從知曉後者的情況。
而祝鏵此人,今年已三十有二……
未及弱冠,進入洛陽司職。
十年後,脫離天策,攜兄弟四人出逃,臨至長安,為光祿卿所用。
兩月前,鳳棲樓之故,兄弟五人遭左司禦率追殺,老二、老五重傷不治。
一月前,又與京兆府相遇,老四潛至洛陽,目前近況不知。老三為京兆府尹所擒,深陷囹圄。
祝鏵前往營救,反被追殺。
李清轉了轉身,心中開始糾結起來……
祝鏵此人是否可信;
情報組織靡費幾何;
完成布局,所需人力多少;
能力多少;
會不會被當前的情報頭子——李隆基發現;
甚至是其中的風險;
想著想著,李清卻是一陣苦笑……畢竟,做好一件事情從來沒有簡單一說。
既然有了想法,那就去做才是,這樣扭捏終歸是不成事的。
好在,等度過長安饑荒之後,將茶葉店以及木質椅子投放市場,這應該會帶來一些利潤的吧。進而……這樣也好把架子搭起來。
若是這樣……
想通這些,李清心中也是一陣輕松。
輕舒口氣,反轉身子,又摟起了佳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