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傳敬在謝家的老宅有個小院,因他喜歡清幽,所以小院所在的位置較為偏僻。
謝傳敬的夫人王氏因為年事已高,精力衰退,總是犯困,往日裡在天剛擦黑的時候就安歇了,今日卻因為謝傳敬可能回府,一直撐著沒去休息。
“洛棠,你父親還沒到嗎?”
謝洛棠連忙站起身回道:“孩兒已經讓人在城門處盯著了,父親若是入城,立刻就會回來報告。
王氏頷首示意知道,不再說話,閉目養神。
不多時,門口突然出現一個小廝探頭探腦,謝洛棠見狀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看了母親一眼後,輕輕走了出去。
“公子,家主入城後,去了私宅的方向,今天…怕是不會回來了。”小廝從小便在謝傳敬一房做事,因此稱其為家主。
小廝說話時有些唯諾,身子也向後躲閃,謝洛棠的脾氣可算不得好,要是知道等了一天的家主不回來了,很可能會遷怒於他。
果然,聽到了不好消息,謝洛棠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輕哼一聲,甩袖進了屋子裡。
王氏聽到了動靜,睜眼看謝洛棠表情,也不用他說話,便知道了怎麽回事,輕歎口氣,站起身道:“罷了,我確實也乏得很了,家主有事晚歸,我也等不得了,便先回房休息了。”
二子謝洛松剛剛回家,剛要說話便被兄長眼神止住,兩個人送王氏回了房間,自去了飯廳飲酒,半年前的那件事後,謝府眾人對他們兄弟非常冷淡,雖然在這之前大家的關系也不很親近,但現在這種敬而遠之的模樣更讓人感到傷心。
府內之人的疏遠,讓謝洛棠兄弟的夜生活變得非常單調,這半年裡最常做的,便是喝酒吐槽,罵一罵別人,總會好過一些。
王氏的心情很差,回到房間後,揮退了侍女,想要一個人靜靜,可沒多久就聽到了咚咚的敲門聲。
王氏的侍女陪她多年,對她的性情十分了解,是絕不會在此時來打擾的,因此敲門聲響後,王氏心裡十分納悶,道:“是洛棠嗎?”
門外沒人回應,王氏又問了一句:“洛松?”
“不是的,伯母,是張君夜。”伯母的稱呼是張君夜第一次跟著謝傳政回府時,被強行要求稱呼其夫人的,後來便也順著這麽稱呼王氏了。
王氏一怔,張君夜隨時謝傳敬心腹,但她還真沒見過幾次,對他的聲音算不得熟悉,此時他又刻意壓低了聲線,讓音色聽起來沉悶古怪,非常難聽。
“是……大郎?”王氏心跳突然加速,她的侍女該是就在門口等待召喚的,此時一點聲息都沒有,莫不是出了意外。
“是我。”張君夜聲音低沉急促,“伯母,時間緊迫,因此才敲暈了您的侍女,請您見諒。”
打暈了我的人怎麽可能說見諒就見諒,王氏一股火瞬間騰了上來。
“府主遇到了危險,請伯母立刻出城暫避。”
王氏的火還沒開始發,就被張君夜的話帶到了一邊,“什麽危險,怎麽回事。”
張君夜略一遲疑,還是如實說道:“韓道琛去找府主了,想要對府主不利,情況雖還不明,但還請伯母為了安全著想,立刻轉移。”
吱呀!
房門打開,驚駭欲絕的王氏出現在張君夜面前。
張君夜忙道:“請伯母跟兩位兄弟說說,我的話他們夠嗆能聽,只有伯母說話才好用。”
王氏渾身哆嗦,“你說的可是真的。”
張君夜心裡無比著急,強忍著不耐恭聲道:“當然是真的,我因為另有任務與府主分開了,回去時府主的侍衛已經倒了一片,問明原因始末後便立刻來了這裡。”
王氏又待說話,雜亂的腳步聲傳來,謝洛棠兄弟大步跑來。
張君夜從屋頂落到王氏門口的時候,沒人看到了,立刻去通知了謝洛棠兄弟,二人看到依倒在牆邊的侍女,不說別的,先大怒喊道:“張君夜,你在幹什麽,趕緊把我娘放了。”
張君夜微微皺眉,王氏開口解釋了一句:“大郎來說……說你父親正在被韓道琛追殺……”
謝洛棠兄弟錯愕對視,謝洛松明顯不信,叫道:“放屁,父親剛剛入城,怎麽會被人追殺,還是被韓道琛,張君夜你即便編瞎話也說一些靠譜的。”
對他們二人,張君夜明顯沒有耐心,大步向二人踏去,二人頓時慌亂後撤,一邊大呼小叫喝止他靠近,一邊招呼人來擋一擋。
在場的下人沒有不知道張君夜的,此時哪敢向前,面面相覷,紛紛後退。
鏘!
張君夜抽刀而出,直撲向二人,長刀隨著風聲呼嘯劃過,在王氏的驚呼中,一連串因為要過壽而布置的喜慶紅燈應刀而落,整個廊道黑了一半。
“我沒時間!跟你們開玩笑!馬上!準備馬車!帶上老娘孩子!跟我走!”張君夜目露寒光緊盯著謝洛棠,冷臉在半黑半明下無比滲人,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我是潛進來的!別跟謝府的任何人說我在這,你們家裡,有人想要府主死!”
二人被張君夜凶悍氣質所攝,一時說不出話來,倒是王氏在驚呼過後,出言吩咐道:“快去準備。”
張君夜收刀回身,躬身拱手道:“多謝伯母。”
謝洛棠還要說話,王氏沉下口氣,低喝道:“去!”
張君夜伸手做請勢道:“還請伯母移步。”
王氏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兩個侍女,張君夜連忙飛躍過去,幾下拍打便把她喚醒了。
侍女一臉迷茫的看向周圍,王氏松了口氣,道:“大伯和家主,都言你可靠,是可信賴的人物,但我的兩個兒子,卻都沒說過你好話……”
張君夜咧嘴笑道:“我明白,伯母相信的不是我,是都督和府主。”
王氏點頭道:“你明白就好。”
張君夜答道:“他們當然不會錯的,嘿,為了他們,我也要好好做。”
王氏默然,也不收拾任何東西,帶著剛晃悠站起來的侍女向外走去,就在不遠處盯著的謝洛松連忙湊了上來。
“韓道琛……真的再追家主?”王氏忍不住突然問道。
張君夜答道:“是。”
似是覺得張君夜的回答太簡單了,王氏有些不滿,悶聲不再言語,獨自憂心。
後面的謝洛松對這番話半點不信,他把眼下的情況看做了張君夜挾持王氏,心裡已然對他的立場產生了懷疑。
院門口,一輛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張君夜眼睛一掃,“你們倆的媳婦我不管,但是孩子必須一起走!”
謝洛棠眼裡冒火,張君夜就站在王氏身邊,讓他無法有任何動作。
“大膽賊人,快快……呃,你是張君夜。”謝洛棠當然不會乖乖聽話的不叫援兵,聞訊趕來的是謝洛橋,見到張君夜大訝。
張君夜冷看向謝洛棠,狠狠地哼了一聲,轉頭招呼道:“橋兄,哈哈。”
謝洛橋奇道:“張兄這是在做什麽。”
張君夜側了側身子,把說話的事情交給了王氏。
王氏聽到了張君夜說族內有人對謝傳敬不利的話,此時也不知謝洛橋可不可信,勉強笑道:“呵呵,我們有事要出去一趟。”
這麽晚要出去?謝洛橋立刻意識到出事了,恭聲道:“敬伯母要辦何事,需要小侄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王氏不知如何回答,轉頭看向了張君夜。
張君夜笑道:“不勞煩橋兄了,出了家門,自有我們東府的兄弟聽候差遣。”
謝洛橋見這般搭話,心裡歎氣,頗為失落,“唉,我是真的想幫忙的……”
張君夜也不說話,只是搖頭。
不久後,馬車載著王氏和媳婦孫兒緩緩駛出了巷口,謝洛橋站在府門口看著,他的兩位堂兄剛剛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是要把他吃了,這讓他心裡很不好受。
“橋公子,這……咱們真的放人走啊。”一個隨從開口問道。
“不然呢。”謝洛橋無奈道:“張君夜先跟政伯父,後隨敬伯父,前後輔佐了二十余年,這是什麽概念,我才二十來歲啊。”
“時間久又不能說明什麽,看棠公子和松公子的樣子,這顯然是被劫走的啊。”
“兩位堂兄只是嫉妒罷了。”謝洛橋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政伯父沒有兒子,張君夜差不多就像是兒子了。”
謝洛橋說著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意興闌珊道:“罷了,回去吧。”
轉身剛走兩步,突然聽到離開的方向似乎有喊殺聲。
謝洛橋腳步頓止,靜心細聽,隨從連道:“橋公子,有聲音。”
謝洛橋再不遲疑,立刻奔向那一側,轉過街角,但見數人圍著張君夜搏殺,地上已經倒下了幾具屍體,謝洛棠兄弟手持兵刃守在馬車附近,因張君夜擋在前面,還沒有賊人能靠進來,他們還算安全。
“上!”
謝洛橋拔劍衝上,那幾人本就不是張君夜的對手,見有人來援,掉頭就跑。
張君夜不想放過任何一個人,運功縱身,跳躍之間便趕上了跑得最快的,隨後與謝洛橋夾擊,圍住了所有敵人。
謝洛橋本想留下個活口,但張君夜的行動表示沒有必要,刀砍錘舞,在謝洛橋開口之前就把所有人都乾掉了。
“這是……”謝洛棠駭然,說不出話來。
張君夜冷哼一聲,忍不住說髒話道:“以為老子是在誆你嗎?來的時候老子就注意到這些人了,若不是怕打草驚蛇,早就出手了。”
謝洛橋也是目瞪口呆,“就在我謝府之外的一條街上,居然有人暗中窺伺,企圖對敬伯母和兩位堂兄不利……”
“這些人只是盯梢的。”張君夜呸了一聲,“就是防備著咱們跑了,行了,抓緊時間,趕緊走吧。”
張君夜一把拉下了馬車車夫,親自駕車,此時謝洛棠兄弟不再說任何廢話了,立刻跟上。
謝洛橋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來。
張君夜撇了他一眼,“橋兄還是回去吧。”
謝洛橋堅定的搖了搖頭,張君夜道:“橋老弟,你看上去雖不錯,但我現在不會冒險,不可能讓你跟著一起,也不想對你動手,所以,你還是聽我的話,回去吧。”
謝洛橋道:“張兄的意思,莫不是我們謝家有人要害敬伯母。”
張君夜聳了聳肩,沒有回答,轉口而到:“要不這樣,你跟著我走。”
謝洛橋一怔,隨後便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
二三十人突然出現,紛紛向張君夜拱手行禮道:“張頭兒。”
張君夜淡淡點頭:“拜托諸位了。”說著便把馬車交了過去,“我把看到的人全都宰了,但難免他們會在之前派人出去,所以你們動作快一些……”
“張頭兒放心,我們剛才攔下了兩個人,該是去報信的,現在全都宰了,也算是爭取了一些時間。”
“可以可以。”張君夜連連點頭,“乾的好。”
王氏聞言,忙道:“大郎不跟我們一起。”
張君夜笑了笑,“府主還在城裡呢。”
王氏略略沉默,“多謝大郎了。”
張君夜忙道:“伯母客氣了,快走吧,等我接了府主,就去與你們會合。”
送走了謝傳敬家小,張君夜運起功法,飛奔而出。
謝洛橋趕忙跟上,“張兄,咱們現在去哪接敬伯父。”
“不急著去。”張君夜聲音平淡。
“那咱們這是……”
“雪庵!”
雪庵之外,留守的哨衛見到張君夜去而複返,大感驚訝,紛紛出迎道:“張頭兒,您怎麽又回來了。”
張君夜淡淡地道:“可有什麽可疑的人。 ”
“有幾個。”為首的哨衛點頭道:“還像是以往那些太子府的人,所以我也沒有動作,只是盯著。”
“把人拿了。”張君夜乾脆道。
哨衛一直盯著呢,聞言立刻動手,配合著謝洛橋帶來的隨從,很快就拿下了六個人。
六人雖被哨衛鎖著胳膊,動彈不得,但卻十分囂張。
“趕緊把我們放了,你可知道我們是什麽人……”
張君夜隨口道:“砍了。”
六人一聽,忙叫道:“我們是監國……”
“奸你老母!”張君夜突然爆喝,一錘把說話的人腦袋砸的稀爛,隨後平淡道:“趕緊收拾乾淨,我去見謝居士,馬上就會出來,別讓居士看見這些。”北鎮刀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