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傳敬到達建康的時候,另一處城門,張君夜也將將到達。
“張兄,現在已經入城了,不會再有什麽意外,有事你就先去忙吧。”謝洛華微笑道。
張君夜咧開了大嘴,“沒事了,本來是要去接府主的,現在的時間已經這麽晚了,照府主的性格,該是已經到建康了。”
謝洛華抱歉道:“都是因為我在路上耽擱了時間,惹得耽誤了張兄的事情。”
張君夜連連搖頭:“這跟居士有什麽關系,是那幫土匪不長眼睛,讓居士受到了驚嚇,嘿。”
張君夜說著面上的異樣一閃而過,剛到南雍境內的時候,他們遇到了一次襲擊,隨後謝洛華似中了邪一般渾身無力,上吐下瀉,上不得路,雖然很快就康復了,但卻是耽誤了將近兩天的時間。
對於襲擊者的身份,張君夜不是很確定,但他認為最大的可能是端木盈豐。
謝洛華之所以居住在北秦,而且每次往返建康還要人接送,原因便是端木盈豐,在東府的情報簿上,端木盈豐曾在私下裡咬牙切齒地表示謝洛華是他的魔障。
二人之間的恩怨只有一個,便是謝洛華在雍帝暗示想要兩家結姻的時候跑了。
雍帝既然先暗示,便是想問問謝家的意見,雖然謝洛華拒絕的有那麽一點生硬和不留情面,但絕不至於會讓記恨二十年。
張君夜是個豁達爽朗的人,他無法想象一個人自卑到什麽程度才能把這事當成魔障。
“若是真的不急,等到了雪庵,我請張兄喝茶。”謝洛華淡淡說道。
張君夜摸了摸光頭,連忙拒絕道:“這還是算了吧,居士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寺廟庵宇犯衝,每次去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是了。”謝洛華像是故意引張君夜這麽說,聞言得逞的表情一閃而過,接下來奇怪道:“張兄出身於佛門,現在卻對佛家的一切避之如虎,這是為什麽。”
張君夜略一沉吟,“我師父是個雲遊僧,我年少時與他遊歷天下時,住過上百家寺廟。”
謝洛華微微點頭:“這些我知道。”
張君夜苦笑道:“住的多了,就會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秘辛。既然能稱之為秘密,那麽可想而知,大多數都是一些汙穢之事,這讓我對佛門的態度很複雜”
謝洛華轉頭看向了他,“也不見得是所有的佛門都如張兄想的那般。”
“是啊,這便是我苦惱的原因。”張君夜歎道:“若是所有的和尚都是妖僧,那事情反倒簡單了,該打的打,該殺的殺,問題是這些黑紅寺廟的明面上往往做著都是善事,讓人……不知該如何評判。”
謝洛華了然,片刻後道:“張兄盡管來我的雪庵便是,我的雪庵可不會如張兄所想的那般。”
“當然不會說雪庵了。”張君夜慌忙解釋道:“居士千萬別這麽說。”
謝洛華嘿嘿笑著,輕拍馬兒,快步向著雪庵而去。
張君夜眼尖,剛到雪庵外的竹林,便發現了謝傳敬派來探查消息的人。
見張君夜到了,來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不急,讓他先去忙。
張君夜心裡一松,知道來人只是奉命來看看,沒別的意思,便不動聲色,把謝洛華送到了庵裡。
“連續趕路多天,想來居士的身子也很乏了,早些休息吧,明早我來接您去謝府。”庵門口,張君夜拱手躬身,恭聲道。
謝洛華應下,無奈道:“也沒什麽能休息的了,明日去拜訪過叔祖,估計連飯都吃不上就要走了,唉。”
張君夜道:“這有什麽,一頓飯嘛,出了謝府,我請居士吃愛吃的。”
謝洛華笑道:“那倒是好啊,不過跟我吃東西,張兄怕是要受罪了。”
張君夜連道不會。
見他有些心不在焉,謝洛華知他還是急的,也不在多說,施禮謝過這一路相送後,便告辭了。
雪庵的大門剛關上,張君夜便兔子一般幾個大跳飛下庵前的台階,一把抓住來打探消息人的衣領,急切問道:“府主呢。”
來人慌忙示意張君夜輕些,“府主去了宅子裡。”
“宅子?”張君夜眉頭微皺,簡單沉思後,對身後的幾個東府高手道:“你們幾個不必跟著我了,留在這裡保護居士。”
“放心吧張頭兒~”一個隨從笑道:“以往每逢居士進京,都是我們保護,熟悉的很,絕不會有問題。”
張君夜微微頷首,“當心些,保不準端木盈豐能做出來什麽。”
吩咐下事情,張君夜與來探消息的人一起奔向了謝傳敬的私宅,黃昏時城裡的人流較大,馬跑不起來,二人雖有些著急,但也無法,隻得一點一點地向前挪著。
拐過一個街角,私宅就在三條街之外,張君夜剛想說笑兩句,耳裡突然聽到街人的議論。
“你們可不知道,剛剛那邊出現的一個高手,赤手空拳,一個人打十三個,嘿,那十三個人完全不是對手,那高手指如槍,掌似刀,舞起來漫天都是爪影,幾招就把對手全打掉了。”
“誒?剛剛你不是跑的最快嗎?怎麽會知道的這麽清楚……”
“當然是吹牛的了,一會指,一會爪,一會掌的,連人家到底用的什麽功夫都沒看出來……”
“怎麽我就吹牛了,嘿,我就跟你們說實話吧,聽說那人是咱們大雍的大宗師,韓道琛……”
張君夜在聽到十三這個數字的時候,心裡就感覺不會了,聽到韓道琛的名字更是再也忍不住,運起功法躍上屋頂,快速向前掠去,很快就看到了躺了一地的東府刀客。
一眼掃去,地上躺了八個人,一多半已經活不成,張君夜找到了一個還有口氣的刀手,急切問道:“府主呢。”
刀手本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聞言艱難地看過來,見到了張君夜鋥亮的腦袋,心裡一松,“張頭兒,您回來了。”
憋著的氣一松下來,刀手立刻感覺到自己剛積蓄起來的力氣飛速消失,知道必死,急切道:“府主向北邊去了,韓道琛去追他了,還有幾個……個兄弟也……跟著去了。”
刀客勉力說這句話時,嘴裡斷續吐著血沫,話說完人也就跟著完了。
“張大哥!”一聲呼喚傳來,聽到了消息的小六趕來,恰好看到了張君夜把刀客的身體放平,站起身子。
“張大哥!”小六跑到張君夜身邊,又喚了一聲。
張君夜撇看了他一眼,冷面肅容,小六頓感身子發冷,大大地咽下口唾沫。
“把兄弟們照看了。”張君夜沒有像想象的那般著急向北追去,說著話時環顧周圍,鎖定了街角的一家酒樓,大踏步而去。
酒樓在東府之人亮刀子的時候,就把店門窗戶能關的都關上了,現在還沒有打開,張君夜也不叫門,掄起大錘破門而入。
酒樓裡有不少食客,都是怕事的,因此在打架之初便慫恿掌櫃的關門,可沒想到事兒還是找上了門,見到滿臉凶狠的張君夜大步進門,紛紛後退,擠在了角落。
張君夜也不理他們,自去掌櫃的那裡尋了紙筆,寫了兩筆後轉身而去。
眾食客面面相覷,人家凶悍破門只是為了借筆……
“找個靠譜的兄弟,把這個交給劍格。”張君夜把字條交給了小六,“然後去找府主,府主一定去了景嵐寺!”
小六連連點頭,張君夜繼續道:“找到府主後,按照府主的吩咐去做。”
小六應下後,小心問道:“張大哥您不去麽。”
張君夜已經上了馬:“有時間我就過去。”
景嵐寺是謝家捐錢建的寺廟,是建康香火最盛的寺廟。
普通百姓認為,景嵐寺的佛最靈驗,大師最善良,說話又好聽,還經常免費給人醫病,他們最喜歡這裡了。
但這些人卻不曾想這間正氣的寺廟,是一所黑廟。
謝氏自謝道子那一輩開始,就沒有擅長武事的,沒有家傳的築基法門,也沒有高等的運氣法門,武技更是一塌糊塗,南遷之後不要說大宗師了,連一個水準之上人都沒有。
即便如此,謝氏依然能很快的發展起來,原因便是景嵐寺,這裡慈眉善目的和尚,替謝氏做了一切的黑活,他們便是張君夜口裡的妖僧。
“傳敏施主。”景嵐寺住持棲宣大師雙手合十,低聲道:“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謝傳敏微微頷首,算是行了個禮,“我此來是要跟大師商量一下明日壽宴的事。”
棲宣大師表情不見變化,“個中事項,傳敏施主已來商議了數次,老僧已滾瓜爛熟,為何還要商量,難道又有變化?”
謝傳敏面帶苦笑,“今日老父意外知道了壽宴之事,大師您也清楚父親是什麽樣的人,唉,知道了我們的安排後立刻把我喚去一頓苛責,因此明日的事情有些變化,所以特來尋大師商量。”
棲宣大師聞言莞爾一笑,“謝家主的脾性,呵呵。”
謝傳敏微有些尷尬,“那大師,咱們還去之前的禪室?”
棲宣大師點了點頭,“施主先請,老僧隨後就到。”
謝傳敏原本都邁開了步子,聞言一頓,棲宣沒與他一起走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好,那我等大師。”
謝傳敏走後,棲宣大師快步來到了一處幽僻的院落裡,敲門道:“師兄?我進來了?”
門裡沒有說話,棲宣大師便當他默認了,推門而入。
室內端坐著一個大和尚,身著白色僧袍,對棲宣大師的到來視而不見。
“師兄,棲宣有事相請。”
片刻靜寂後,大和尚輕歎一聲,轉過了身子。
謝傳敬一路狂奔,沿途撞翻不知道多少路人商販,韓道琛的出現,代表著韓氏等不下去了,準備不顧一切了,既然撕破了臉,那麽自己就一定是首要的擊殺目標。
謝傳敬自認為無比了解韓道琛,所以此時心裡沒有一絲僥幸,玩命狂奔,很快便到了景嵐寺。
迎客僧當然對謝傳敬無比熟悉,見他到了還有些納悶,怎麽今日謝府的兩位大佬同時上門了,心裡不解動作不慢,趕忙迎了上去。
謝傳敬理都沒有理他,直奔寺後的小院,屋裡雖然有個和尚,但卻不是他想見的那名大和尚。
“棲宣。”謝傳敬肅容淨聲。
棲宣大師口宣佛號,“師兄出門了,想來現在已經遇上了韓施主,傳敬施主不必擔心。”
謝傳敬沉默片刻,“可否借我紙筆。”
棲宣大師點頭道:“當然,另外,傳敏施主,現在也在寺裡。”
謝傳敬聽後不發一言,取過紙筆筆走龍蛇,而後咬破手指,將鮮血塗滿手掌,印在了紙張上,吹乾墨跡血漬後道:“煩請大師幫忙送封信。”
等在禪室的謝傳敏聽到推門的聲音,回頭剛要說話,卻發現進來的人不是棲宣,而是謝傳政,一怔後道:“兄長,何時回來的。”
“剛到。”謝傳敬淡淡地道:“敏弟也在這裡。”
謝傳敏聞言答道:“啊,我是來與大師商量事情的,明日……”
“是來殺我的。”謝傳敬聲音依舊平淡。
直接了當!
謝傳敏眼神微微躲閃,做不解道:“兄長這話是什麽意思,我聽不懂啊。”
謝傳敬不再言語, 轉身離開禪室。
果然,僅僅一會的功夫,門外便聚集來了不少人,老賈手持利刃站在門口,與來人對峙,謝傳敬認得領頭那人,是韓氏的得意子弟,韓化成。
“謝府主!”見到正主出來了,韓化成輕笑道:“府上每年投入大量錢財在這景嵐寺,但沒想到這和尚都是不擔事的,府主有難,連一個幫忙的都沒有。”
謝傳敬默然,景嵐寺不是他的下屬,而是謝府支持的寺廟,謝傳敏此刻在這裡,就是為了壓住寺裡的人。
謝傳敬和謝傳敏兩人都是能代表謝府的人,棲宣大師不會管他們之間的事情,甚至在他眼裡,還覺得與謝傳敏更親近些,畢竟日常交往都是他們之間進行的,謝傳敬雖名聲在外,但此時卻是無用的。
名聲大就一定是對的麽,大家族裡誰對誰錯,很難說清的,棲宣大師把信件交給了自己的一個心腹,喃喃道:“信我送了,也是對得起你了……”北鎮刀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