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張一天如今這副模樣,倒是想起了她自己的兒子,心中不忍,便跟張爹出主意,“老張,你要實在舍不得你這娃兒,要不然你去鄰村請黑瘸子來看看吧。不過那個瘸子一般不給人看這些的,你也知道,這整個子真族裡面,也就他一個人有點能耐。咱們這點道行,在他面前都是糊弄人的。”
張爹聽了這話,好像看見了希望一樣,眼中冒光,拉著子真族婆的手連連道謝。然後在後院抓了幾隻雞,往籮筐裡一背,撒腿就往黑瘸子家裡跑了去。
黑瘸子在子真族裡,算是最厲害的人物了。子真族玩蠱術的,大部分是惡毒的草鬼婆,從別人那裡學了一點芝麻粒的微末功夫,就想去施蠱害人。
但是真正厲害的角兒,卻是黑天師。解放前,子真村中黑天師是任祭師這種角色的,而且一百年才出得了一個黑天師,地位極其尊崇。
可是隨著幾次牛殼子灣村的分割,以前的祭祀風俗慢慢的退化了,黑天師的地位也是一代不如一代。黑瘸子年輕的時候,也算得上是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晚年與一個巫師鬥法,瘸了一條腿後,人就變得越來越沉悶暴戾,一般來他家求他的人,不是被趕出門去,就是被外面的毒蛇圍攻,進都進不來。
張爹哪裡會不知道黑瘸子的性子,隻怕還沒進到他家去,就被他養的毒蛇給咬死了,可到底是舐犢情深,要是不去,張一天就要被扔到禁湖去了……
當時,張爹想著,就算給他跪個幾天幾夜,做牛做馬他都認了,只要黑瘸子能幫張一天治好病,要啥都行!
可是,黑瘸子像是早算準了張爹會來他那一樣,把院門開著,一個人半躺在壩子裡的藤椅上,翹著個二郎腿,嘴裡叼著一根旱煙,藤椅旁邊還放著一壺燒酒。
見張爹闖了進來,皺了皺眉,說道:“老張,要我給你家娃兒治病,怎麽就背著幾隻雞來,你家的娃兒呢,難不成你要我治的,是這幾隻公雞不成?”
張爹那一個驚,立馬給黑瘸子作揖,賠禮道:“黑天師爺,我哪裡想得到您肯高抬貴手救我家那個調皮的娃兒,這不先拿幾隻雞來孝敬孝敬您老人家嘛!您等著,我這就去把我家娃兒背來,很快啊!”
說著轉身就往回跑,黑瘸子在他身後喊著,“記得在你家娃兒身上撒上灰,再用席子裹好了背來,不然等你背來了,老子還得救兩個人!”
說著也是奇怪得很,一直性子這般暴戾的黑瘸子,竟然肯救張一天,連張爹都激動得老淚橫流。
當時一點意識都沒有了,模模糊糊的就記得黑瘸子拿著一把小金刀,死勁的朝張一天眉心戳了下去,張一天感覺腦子都被他給戳出來了,疼得張一天一下就醒了,弓著身子坐了起來。
黑瘸子搖了搖頭說,“老張,你家的娃兒要不得哦,這點痛都受不得,以後怎麽做得我徒弟啊?”
張爹眼珠子一瞪?啥!黑瘸子想張一天做他的徒弟?這有沒有搞錯!
別以為張爹在偷著樂,他心裡差點沒哭出來。
黑天師的引蠱請降伏魔之術,厲害得天人共憤。
由於所學之術太過陰毒,幾乎所有的黑天師,都不會有後人,一身孤苦伶仃,晚年收一個徒弟,就算是自己的血親了。
張爹好不容易找人把張一天救活,那就是為了傳香火的啊,敢情還是要把這香火給斷了?張爹一下就懵了。
“我兒子,這娃兒傻得很,估計做您的徒弟,也學不得什麽功夫……”張爹說話都是戰戰兢兢的。
“知道老張你在想什麽,咱黑天師這一脈,估計是難傳得下去了。我也不教他什麽陰毒的法術,就當收個徒弟給我晚年做個伴,以後老了走不動了,好歹還有個徒弟在。不學那些法術,你兒子還是能給你生一群孫子的,你就放心吧。”黑瘸子說得倒是懇切得很。
放心?張爹的心哪裡放得下啊,可是放不下也得放,黑瘸子將自己的食指劃了一道口子,將血滴進張一天的眉心。
“嘀嗒,嘀嗒……”張一天很清楚的聽見,那血滴的聲音,滴進張一天的眉心,與張一天自己的血液合成一體,張一天全身打了一個戰栗。
那血滴,一直滴了七滴……
當時張一天什麽意識都沒有,但是卻能聽見這血滴滴在張一天眉心,好像一種血脈相傳的傳承。
後來,沒幾天張一天竟然就好了,全身一個疤印子都沒有留下。從經歷了這一次,張爹一下就老了好多,以前張一天覺得他那麽年輕,好像再重的活兒,再大的事兒他都抗得住,如今卻老得像風裡面的一個枯藤子。
他總是不放心,只要一想起禁湖那個水潭子,他就夜夜的失眠。張一天不知道那時他在禁湖找到自己時,還看見了些什麽,對於禁湖的事情,他什麽都不肯說,更不許張一天他們去問,連他自己也變得越來越沉默。
一段時間以後,眼鏡男收到了一封信,他手裡拿著信,激動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他對村子裡的人說,他要離開牛殼子灣了,去大山的外面。那個有科學存在的神奇世界,去建設現代化的科學世界去了。
眼鏡男在村子這一段時間裡,跟張一天他們家關系很好。聽說眼鏡男要走後,張爹跟張媽合計了一下,這牛殼子灣村的十萬大山,到底太過險惡,他們不想再出事了。
所以,眼鏡男臨行前,張爹表達了想跟他一起出去的意願,眼鏡男聽後,激動的握住了張爹的手,差點流出淚來,說道:“同志,跟我一起出去吧,現在祖國的建設正如火如荼,十分需要你們這樣勤勞勇敢的人民啊!為了祖國的強盛,一起努力吧!”
張爹聽不懂眼鏡男的話,但是依然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學著他激動的神情,說道:“努力,努力!”
在牛殼子灣的休假並沒有持續太長,張一天就跟著爹媽去了十萬大山之外的城市去了。
唯一能記起的,就是玉婆婆滾出黑蟲子的雞蛋,還有那個不會起一絲波瀾的禁湖。
那十萬大山後的牛殼子灣村裡,還有太多的事情,不是張一天這種家夥能知道的。
隨著新生活的展開,那山裡的事情,在記憶裡漸漸的模糊。
但是張爹,自禁湖把張一天救起後,就是一生的病,一般的事,再也做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