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飯時候糜陸的興致都不怎麽高。

　　不過這也正常，換做誰剛參加了一場葬禮興致都不會太高。

　　雖然這場葬禮也不太正常……

　　李奶奶似乎察覺到這點，在餐桌上安慰他道:“想想其他事情，比如今年E3會不會出老滾7或死亡擱淺什麽的，年輕人還是要提起乾勁，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別這麽死氣沉沉。”

　　糜陸點點頭，突然問:“那句‘瓦拉蘑菇立死’是什麽意思?”

　　“‘凡人皆有一死。’出自一部小說改編的美劇，你不知道也正常，年代太久了，那個小說原作者也鴿得厲害。”老人道:“一共拍了七季，其劇情是對這句話的最好解釋，每一季剛開始我認為是主角的那個人在季末都死了。”

　　糜陸:“……”

　　“嗨，說了不聊這個，怎麽又扯到生死上了。”老人擺擺手:“說起來我還沒想好自己到時候該刻什麽上去……你說‘少女祈禱中’好一些還是‘英雄不朽’好一些?ID我都想好了，就叫‘抽煙天使’，這裡頭也有故事，要不要聽我給你講講?”

　　糜陸無奈地搖了搖頭，趴在桌上把頭埋進胳膊裡。

　　“您老沒必要幫我衝淡悲傷，這種做法顯得我很不懂事，而且……有損您偉岸的形象。”

　　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

　　“切，死小孩，老娘關心你還不樂意了。”李奶奶白了他一眼，撥弄起面前的食物來，好似漫不經心地問:“這幾天在玩《黃昏紀元》吧?”

　　“唉?”糜陸一驚。“您怎麽知道?”

　　“你把答案都寫在臉上了。”她敲著餐盤教育道:“看看你黑眼圈深重，腳步松散，雙目無神，還不是遊戲玩多了?年輕人要知道節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道理老了才知道就沒用了！”

　　糜陸無力地搖著手臂，像是在揮舞白旗。

　　“還有，”老人突然嚴肅起來:“遊戲只是遊戲，你在裡面做了什麽，不代表你在現實真的會這樣做，記住我說過的話，你能夠駕馭那頭野獸，不管是以前還是未來。”

　　糜陸詫異地抬起頭，卻看到一雙無比認真的眼睛。

　　“怎麽突然……”

　　他還想問點什麽，卻被旁邊的笑聲打斷。

　　“哈哈哈，李姐你還是變成了你最討厭的樣子，當年不是最煩你媽這樣說你麽?”

　　來人是三位“裁定者”中的一位，平時自稱老徐。

　　他旁邊還站著一位，卻並非第三位張姓老人，而是一個和郭志差不多體型的家夥，看上去二十來歲，髮型張揚，戴著耳釘，打扮得倒是很潮流。

　　“哼，真理是顛撲不破的。”李奶奶嘴硬道，轉向他旁邊的人。“這個鳳梨頭是你孫子?毛發這麽濃密，你們老徐家的不列顛血統竟然沒遺傳給他?”

　　“我只能確保我兒子是真的，孫子就不一定了。”老徐打趣道，這使小胖子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他禮貌上前，和李奶奶打過招呼後把目光停在了糜陸身上。

　　糜陸也順勢站起身，友好地伸出了手。

　　然後僵在半空，無人接應。

　　抬起頭，糜陸看到胖子正錯愕地望著他，眼神逐漸從難以置信變成驚奇，最後在驚喜中帶著一絲憤懣，然後脫口而出。

　　“你是那個混球！?”

　　糜陸這才意識到，對方這張臉自己似乎在哪兒見過……

　　嗯……下線前那個盜賊，比這張臉瘦一些，小一些，英俊一些……

　　謔，

這不就是美顏前的真相嘛。　　可他是怎麽認出自己的?

　　還沒來得及詢問，旁邊兩位老人就怒了，李奶奶登時豎起眉毛。

　　“老徐，你孫子怎麽講話呢?”

　　老徐的表情也有些火氣，眼看就要出言訓斥，糜陸忙道:“其實我們都是遊戲裡的恩怨，這是第一次見面。”

　　說著上前拍拍胖子的肩膀，眼神示意他不要慌。

　　從他自報姓名對方卻一臉茫然開始，他就再清楚不過了，這是一場美妙的誤會。

　　兩位老人可能誤以為眼前這個胖子是被一年前那場報道的篤信者，因此用‘混球’指代新聞中的糜陸。和暴君、魔鬼、施虐狂之類的衍生頭銜相比，混球反而是最輕量級的一個。

　　李奶奶是個非常護犢子的人，所以才會如此激動。

　　……

　　遊戲ID“碳烤排骨”的徐遠也被嚇住了，在他印象中爺爺是個通情達理而且很和藹的人，可現在竟然因為一個外人就不分青紅皂白的凶自己……這還是頭一次。

　　他們知道遊戲裡兩人的恩怨嗎?

　　他們不知道。

　　眼前這個叫糜陸的有什麽特殊嗎?

　　他不知道。

　　在國外留學以及不關注《自由-突圍》，他壓根兒不知道糜陸是誰，現在是在場四人裡最懵逼的一個。

　　糜陸這麽一解釋，兩位老人意識到自己搞錯了，各自打趣兩句，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你們搞得我壓力很大呀……”徐遠小聲嘀咕道，但被爺爺瞪了一眼就不說話了。

　　“咳咳，遊戲裡的事情，不要牽扯到現實。”老徐不懂聲色地打著圓場。“對了，阿遠這次是來送遊戲倉的，他爹買了十二台，如果這邊有人需要的話還可以再加。”

　　口吻雖然正常， 但糜陸多少聽出一些討好的意味。

　　“神經接入有身體限制的，院子裡最多十個人可以用，十二台溢出了。”李奶奶慢條斯理道，注意力始終放在面前的食物上。

　　“讓他下次獻殷勤前搞清楚，別做無用功，我們這種年紀的人最崇尚高效社交。”

　　“哎好，沒問題。”老徐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把這一幕看在眼裡，糜陸心裡起了波瀾。

　　他雖然知道李奶奶來頭不小，可也沒想到會如此誇張……他現在就像摸象的盲人，最初以為是扇門，後來覺得是牆，現在已經萌生了這是“世界之壁”的想法。

　　常用的遊戲倉肯定不適合這群老人，必然是特製的。可維爾福對遊戲倉管控的無比嚴格，至今沒傳出外包加工這一說，因此這十二台必然都是原廠特製。

　　常規價格是80萬，不過初期貼上了-50%的綠色條形碼，十二台即480萬，這是基礎價格，最終必然高出許多，畢竟任何東西，一旦扯上了“特製”字眼，都會變得昂貴……

　　這麽一看，這禮物的手筆可算不得小。

　　更何況，送禮人還是徐遠的父親徐帆……南桐有名的房地產巨頭遠帆集團的掌舵人，像金光房產那種級別的，他能打十個。

　　逐日最大的夢想就是和他牽上線，連廣告詞都想好了，“揚帆遠航成就逐日夢想”，只可惜人家看不上它。

　　可這位財神爺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種級別的人最有可能巴結兩種人，一種是財命，一種是性命，那……李奶奶屬於哪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