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黃昏,挑亮燈燭,飽引敵血的長劍上幾多豁口,公孫瓚的手在劍鋒上來回輕撫,不慎劃破指尖,那滴殷紅放在油燈上灼燒,吱吱沸騰,轉眼化成了水汽,一樣的腥臭難聞。
“玄德!州牧大人果真還停滯在遼西?”
一時,劉備竟無言以對,以州牧的溫吞,恐怕還在親手熬粥布施吧,他勸慰道:“伯圭!劉幽州愛民如子,一路救濟,多有延誤在所難免,加之大軍開拔還需防備賊首張舉來襲……”
公孫瓚“叮”一聲舞出一朵劍花,還劍入鞘,那流民是子,浴血拚殺的遼東將士難道便是庶出?
推開窗戶,他笑了笑道:“劉侍郎英武,你中山一脈,果真令人刮目相看!”
不只是侍郎劉誠,多年不見,面前的同窗劉備劉玄德,也比當年師從盧師時幹練了不少。
劉備循著吵鬧看去,窗外的劉誠看著一群人忙活,正在大口吃肉。
“小叔端是奇怪,伯圭被圍昌黎,按說並無消息傳出……”
公孫瓚靜靜聽著,心中尚無決斷,昌黎城還未到山窮水盡,正因如此才不容易做得決絕,那種明明有一絲希望,又看起來渺茫的境遇,最讓人心思不定。
困守待援?還是趁夜突圍?
公孫瓚不想逃,想戰!不只圖一世英名,也為幽州長治久安。
當年的冠軍侯霍去病,率八百驍騎深入敵境,將匈奴殺得落花流水,直取祁連,封狼居胥,大捷而歸,自己雖不才,卻也不缺赴死的氣概。
而今,既然州牧大人的先鋒軍已至,只要不過於拖遝,公孫瓚自信能撐到大軍來援,何況一旦出了城,再無險可守,除了少數的輕騎僥幸,其余人都會葬身茫茫草原,人,哪能跑得過馬快!
但公孫瓚不知道那幽州牧劉虞會優柔寡斷到幾時,心中升起陣陣命不由己的無奈。
“嗝~~”
這馬車是不行了!劉誠打了個響嗝,總算補回來不少。
“大哥!你看這車輪,某拿起來尤其趁手!”典黑子一手一隻車軲轆,舞得虎虎生風。
“我叫你換個車胎!你這渾人!怎全給拆了學起了哪吒來?”
見典韋嘿嘿笑著,趙雲道:“大哥!這車駕廢了,換了車輪也再駛不得!看來,你只能騎馬!”
一想到馬上顛簸,劉誠胃裡又是一陣反酸,這事鬧得!
督軍糧草多好,非要觸發什麽狗屁任務,鬧不好,自己小命也會丟在這裡,旋即又想到,如果自己不鼓動劉備的先鋒軍前來解圍,公孫瓚一死,那被抹殺的會是誰?寇白門?李元霸?還是站在小院裡談笑風生的眾人?
或許不用抹殺,趙雲和典韋本該命喪於此。
還有沒有天理?
劉誠轉身進屋,這公孫瓚也是,逃命而已,不丟人!囉囉嗦嗦跟個婦人一樣。
“將軍還有閑情逸致看書?”劉誠恨鐵不成鋼道,巴不得把人給綁了扛走。
公孫瓚放下手中的竹簡,“哦?為何沒有?”
這書房是丘力居老兒最喜歡待的地方,自依附大漢以來,烏桓貴族不再遊牧,築城而居不說,還學起了漢人舞文弄墨,滿屋的書簡隨手一翻,竟是《詩經》第六的《桃夭篇》,“聽聞侍郎在京師之時,便以一首《龜雖壽》獲譽無數,你且看這首毛詩,丘力居小兒附庸風雅,居然還恬不知恥留有批注!”
遞出書簡,他拔劍起舞,朗口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我的大人!而今張純屯兵南門,明日必定猛攻,咱們還不趁機從北門遁走,難不成等著州牧來收屍?”劉誠急得跺腳,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時間跳豔舞?
“哦?”公孫瓚來了興趣,戲謔道:“難道德華還不知州牧大人宅心仁厚,怎會忍心對我等不管不顧?”
劉誠聽不出弦外之音,“等到劉州牧來援,豈不是黃花菜都涼了!玄德你說是或不是?”
“嗯嗯嗯!”劉備拚了命地點頭。
公孫瓚坐回椅子上,面色平靜道:“侍郎難道不知何為圍三闕一、虛留生路?兵法有雲: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德華不通?”
屁的三缺一!這昌黎城裡一共才兩道城門,一道南面漢庭,一面北向草原。
“小子不懂!我只知道,打不過還不跑那就是傻帽!就算北門外真有埋伏,大不了再逃回來死守就是,總得試試不是?如果連嘗試一番都不敢,那才真成了坐以待斃!”
公孫瓚眼睛裡一亮,突然笑道:“我很好奇,德華入仕,納了多少銅錢進宮?”
……
南門。
城中僅剩的千余胡人家眷被聚攏,但有反抗者,動輒被打斷腿腳,公孫瓚冷漠看著,不發一語,手下的百名白馬義從,用長繩把人手腳捆綁在一起,千人之數,足以把門洞堵死。
那些胡人害怕,想不明白,漢軍歷來不殺降,這如今卻成了魔鬼,不是說好了幫忙守城便不傷人性命麽?還有這周圍堆滿的火油木柴又是何用?
一群人依偎在地上,頭上若懸了一把砍頭的大刀,惶恐不安。
“將軍!一切布置妥當!”那士卒隻管聽命,仍由槍柄上還沾滿血漬。
公孫瓚點頭,沉聲道:“北門一開,咱們也走,記得輕裝簡行!別為了你身上的財物丟了命!”
那義從羞赧一笑,取出腹部的包裹,扔到了街角,再不多看一眼。
寅時。
正值人困馬乏,靜謐昌黎王庭果然悄悄打開了北門,一行人馬,如同偷香竊玉的漢子,小心戒備著出城而來。
“將軍料事如神!千刀萬剮的砍頭公孫小兒果然要跑!”
翟讓示意收聲,安靜等著,這可能只是前哨。
果然,那馬匹才出兩三裡,見無伏兵,又快速縮回了城。
趙雲打馬下來,“大哥!似乎並無伏兵!”
劉誠用繩子把腳綁在馬上,“通知將軍,走!”
千余步卒屏住呼吸,結行而出,直到排成長龍出了城,劉誠還不敢相信,那張純莫非是屬豬,北門竟然一個暗哨也沒留?還有沒文化常識?三缺一不懂?
正暗喜,前方亮出一簇火把,一人持槍立馬,喝道:“來著何人?在下彌天將軍屬下偏將翟讓,恭候多時!”接著,彩色霓虹被通了電一樣,那火把逐一點燃,一直繞著北門包了個嚴實,看這架勢,賊軍少說上萬。
翟讓本想再等等,這打頭穿著亮眼黃馬甲之人,看著面生,但猥猥瑣瑣,絕不是公孫瓚!
劉誠心中一驚,翟讓可不是省油的燈,扯著韁繩想回頭,可那馬兒不聽使喚,轉了一圈尥起了蹶子,昂首一嘶便把人甩了下來。
七葷八素的劉誠聽見對面匪首大喊,“活捉那穿黃馬甲之人!”腦子裡一通轟鳴,眼中也是人影攢動,便只聽見系統提醒,“叮咚!檢測到宿主隱藏技能‘落荒而逃’發動!”
身後的一乾猛將還未回神,只見劉誠就勢一滾,站起身子便奮足發力,捂著腦袋往前衝,人影如風,侍郎大人嘴裡依依哇哇大叫著,直朝匪首而去。
眾人一愣,哪想到平日貪生怕死的侍郎大人為了斷後,高義,竟敢舍身成仁!
黃忠熱血上頭,大喊:“大人英武!擒賊擒王!兒郎們,隨我來!”
一時,人人爭先,殺將出去。
劉侍郎隻覺得開了輛八二年的桑塔納一樣,聲音大是大點兒,可油門一踩,周圍景色依舊快速往後飛逝,這速度,至少得有七十碼,隨即他腦子裡劈裡啪啦一通亂響:
“檢測到黃忠隱藏技能‘神射’發動!”
“檢測到趙雲隱藏技能‘不敗’發動!”
“檢測到典韋隱藏技能‘惡來附體’發動!”
“檢測到關羽隱藏技能‘連斬’發動!”
“檢測到張飛隱藏技能‘怒吼’發動!”
“檢測到潘鳳隱藏技能‘失神’發動!”
……
黃漢升無瑕感歎,先生這赤足裸奔,竟然連快馬都追不上,何等膽魄!孤身一人便殺入了敵圍,不是說好了遇伏則退的嗎?
他取出箭矢,一箭三星,呈品字朝著匪首而去。
箭矢至暗處而來,帶著破空的嘯聲,翟讓險之又險避開兩箭,另有一支射中肩胛,顧不上拔,他心中暗苦,萬人是不少,可都分散呈包圍之勢,奈何敵軍全都朝自己衝來,這是何苦來哉!早知道就不穿這大紅大紫的鐵甲了。
那穿黃馬褂之人與發情的瘋狗一般馳來,翟讓打馬退走,還聽他口中喊道,“刹不住!刹不住!前面那老漢快快讓出機動車道!”
忍不住吐了口血,翟讓見那後面跟著的全是孔武之人,個個怒目而視,他嚇得兩腿一夾,伏在馬背上,逃之夭夭,灼灼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