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樓內觥籌交錯,這裡不但有各種美酒可供暢飲,更有歌舞賞心悅目。眾人正陶醉在其中,突然之間聽到一陣悅耳的鍾聲。
張韜抬起頭,仔細地數了數。那鍾聲響了十二下,正是從他製作的擺鍾中發出。
“亥時了呢。”他低著頭,喃喃道。
舞池中的那些歌姬見狀,向四周施了一禮緩緩退了出去。而在場所有來客的目光則看向了二樓牌匾處,因為響聲正是從那裡發出。
“難道這便是擺鍾不成?”
“看起來不太像啊,當初我在羊府見過,卻是比這個要大上許多。”
“哎,看這物事製作如此完美,只怕不是我等所能染指啊!否則的話,無論如何也要買下一座。”
“看你如此急迫,莫不是貴府的漏刻也結冰了不成?”
“可不是麽……”
當石崇將蓋在擺鍾上的絲綢掀開後,擺鍾便呈現在眾人面前,引得大家一陣驚歎。為了這一輛擺鍾,石崇可是下了大工夫的。
原本鍾圈上一圈顯示十二個時辰,如今隻顯示六個時辰,顯示更加明了。
木製的外表也被各種寶石所代替。尤其是在鍾圈內部,鑲嵌了四顆夜明珠,即便在黑夜之中亦是一眼即可看出時辰。
石崇看著眾人不斷發出的“嘖嘖”的驚歎聲,不由有些心滿意足。
他為了將擺鍾推銷出去,不但將自己的莊園甩了出去,甚至提前透支了一大筆錢。
這些年來,他雖然在洛陽富豪圈內小有名氣,然而跟羊琇、王愷、王濟這些真正的有錢人相比,還是差了很遠。他只不過平時掩飾的好,才能強撐住門面。
不得不說,錢是好東西!即便在他們這群貴族子弟當中,也是決定地位的存在。
還好,當他在羊府第一眼看到擺鍾時,便看出了此物巨大的潛在價值。也正是憑借眼光,他只需要一年時間,便可以給自己積累下一筆豐厚的家底。
一想到那一千七百萬錢,他就忍不住面紅心熱。哪怕他見過世面,也還從未曾擁有過如此大筆的巨款。
他看看了坐在張華身邊的張韜,心中暗讚,張家子弟果然不凡,日後倒要好好交結才是,指不定什麽時候便能夠給自己帶來更大的收益。
想到此處,他收起心思,指著擺鍾道:“諸位想必都聽說了。半月前擺鍾在羊府第一次出現時,便震驚四座。此物不但可以發音報時,還可以不受氣候影響。不但如此,隨身攜帶也是方便,任你到何處遊玩,只要帶上它,都不會誤了時辰。石某可是聽說了,最近由於天氣寒冷,諸位府中的漏刻盡皆結冰。而有些同道出城遊玩,由於錯過的時辰,也只能在城外留宿。”
石崇的一番話,說的眾人不斷點頭。今年的冬天實在太冷了點,很多人府中,哪怕漏刻處於溫室之中,稍不注意便會導致結冰。一旦漏刻結冰就很難再校對時間,只能等到天氣放晴,利用圭臬的影長來對照。
不然的話,往漏刻中加水都不知道需要添加多少。
在這種情況下,甚至有不少大臣因此而誤了朝會,導致他們被禦史們彈劾。
當擺鍾第一次出現在羊琇的府中時,很多人還看不透擺鍾的價值。然而當漏刻出現事故之後,他們對掌控時辰充滿了渴盼。就是再傻也明白了擺鍾的用處。
更何況,有這樣一件製作的精美的器件獻給上司甚至皇帝,還愁未來的官路嗎?
當然,也有些後知後覺的人,
便指著擺鍾問道:“季倫,不知此物如何使用,還請講解一番,以釋我等之惑。” 此人的話頓時引起一陣陣議論之聲。再加上當初在羊府的賓客一番渲染,讓眾人對擺鍾更是充滿了好奇。
“諸位!諸位!”
石崇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他站在二樓臨軒處,指著牌匾上閃閃發亮的擺鍾道:“想必大家都已經聽說了,此物名為‘擺鍾’。鍾箱之內利用無數機括驅動,而外部則根據‘天圓地方’的原理製作而成。”
他停頓了一下,故意看向眾人,繼續道:“上部圓形部分,叫做鍾面。諸位看到了,寫了兩圈字。子醜寅卯辰巳,此六個時辰,乃是從子夜到午時。而午未申酉戌亥,則是從日中到子夜。下面這部分,稱之為鍾鈴。諸位方才也聽到了,亥時乃是一日之中最後一個時辰,所以這鍾鈴也便響了十二下。”
“季倫的意思是說,從子時開始,每個時辰都會自動報時,且只需要聽到鍾響次數便可以知道時辰?”侍中尚書何邵饒有興趣地問道。
自從父親何曾去世後,何邵便承襲了郎陵公的爵位。他雖然生性奢靡,卻對權位不感興趣。加上與羊琇、司馬炎均是同齡發小,當前在門下省混個尚書,優哉遊哉地過著小日子。他與別人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所以人緣也是極好。
他這一輩子有兩大愛好,一是美食,與他父親一般,平日裡每頓飯都要搜集天下奇珍,立志要吃遍天下。其二便是遊玩,只要有閑暇,他便要出城四處走走。是個著名的驢友。他的侍中尚書不過是個閑職,純粹是司馬炎給他加的銜,讓他沒事的時候方便進宮來找自己。
石崇見到何邵發問,不由施了一禮道:“敬祖說的不錯,確實如此!”
“哦?”何邵站起身來,端著酒杯來到擺鍾旁邊,看著鍾圈內不斷發出的淡淡光芒,鍾擺左右律動,嘖嘖稱奇道:“向日聽說羊稚舒的府中出現擺鍾,沒想到卻是此物。”
他看向石崇,輕輕道:“季倫今日在醉花樓大宴賓客,想必不會是向我等展示擺鍾這般簡單。此物何某非常喜歡,季倫你就開個價吧。”
“敬祖果然爽快!”石崇大讚一聲,洪聲道,“崇今日邀請諸位前來,一是有好東西不敢獨享。其二嘛便是忍痛割愛,將此物讓與諸位。”
“我等數十人, 此物只有一件。如何讓於我等?季倫莫不是要將此物拆開了,讓我等拿個玉石碎片不成?”王愷作為京都富豪圈中泰山北鬥,一向對石崇這個新貴看不順眼,如今見到對方大出風頭,當下不由出言譏笑道。
“君夫說的哪裡話,擺鍾整體方顯珍貴。貴府要玉石碎片何用?崇的規則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價高者得!只要你們成為出價最高的那個人,此物盡可以拿走。”
“聽說你當初從羊府中拿走的時候,花了一座莊園的代價。何某算了一下,洛陽城一畝莊園大概三千錢,四十畝便是十二萬錢。何某也不讓你吃虧,就以雙倍的價格買下如何?”
何邵的話剛落,眾人便倒吸了一口涼氣。開口就是二十四萬,他們即便家境不菲,也未必能玩得起。很明顯,這注定是少數人的遊戲。
然而在醉花樓的一樓角落裡,城門侯莊斌藏身人群之中,聽著何邵的話,不由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牛二口中的大主顧竟會是這個姓石的。可惜你為了一頓沽酒錢,連命也白白送了出去!這姓石的好狠的手段呐!為了讓這勞什子擺鍾賣出好價錢,竟不惜暗中破壞各大權貴家中的漏刻。真是讓人神不知鬼不覺!”
他看抬頭看向二樓的石崇,輕輕地朝後院走去。他雖然是城門侯,然而石崇貴為散騎常侍,根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快將所見到的一切盡數忘掉。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在二樓的台柱後面,有一雙眼睛也在盯著他。
此人,正是張華身邊的侍從,張府的管家,張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