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上一章——第51章,加了兩句話,蠻重要的兩句話,跟讀的兄弟請回頭看下,免生誤會。另,今天下午返回機關,還有個常委會,事情不少,第二更可能要晚一點。)
李知縣這種人,就像蛇。
他總是藏在暗處,在你不防的時候,便爬出來咬你一口。
而且劇毒。
天知道,他準備這個人證,已經多少時間了?
就連在張府——如今的西門府別院——被西門慶那般欺凌,他也沒有拿出這一手來。
就專門等著這大喜之日,來個出其不意的大驚喜。
從轎子裡出來的那人,此間許多人都認得。
簡直熟悉極了。
肥肥胖胖的身子,肥肥胖胖的手,肥肥胖胖的腰臀,肥肥胖胖的腿腳,生就一張柿餅臉,天然一副欠揍相。
西門朔就揍過的。
碎了的十根手指頭,被紗布包裹著,還能看見彎曲狀。
顫抖著,顯然直到現在還很疼。
但她卻在笑,笑得讓人骨子裡發寒。
或許是被水泡過的緣故,她的臉慘白慘白的,頭髮也極其凌亂的,沒有梳攏,差點垂到了地上。
她就那麽笑著,向西門慶走來。
“大官人,可還記得奴家?”
婦人笑道:
“奴家差點就溺死在河裡了,天可憐見,竟活了下來,大官人可是意外?”
西門慶一見那人,臉色頓時變了。
如同見鬼般的看著那婦人,西門慶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嘶聲叫道:
“你……怎的是你?”
是啊,那麽洶湧的河,不會水的婦人,落水之前還被人從後腦杓敲了一記,她怎麽可能活下來?
西門慶百無禁忌,也不相信鬼神。
他當然知道,她就是李嬌兒。
李嬌兒出現在此,還需要人證麽?
她自己就是最強大的人證!
李嬌兒見西門慶驚懼,卻是笑得更歡了。
“官人呐,就是奴家,真個就是奴家啊!”
李嬌兒走到近前,用她那殘手拂過西門慶的臉龐,快意地笑道:
“奴家若不回來,怎能喝上官人的喜酒呐?哈哈哈……”
“喜酒……喜酒……嬌兒,那便入內,俺想你可是想得緊了!”西門慶擠出笑容。
李嬌兒笑著,用牙齒咬著布頭,扯開了纏著的紗布,露出一雙詭異扭曲的手來。
“官人呐,你瞧瞧,奴家這手,還能端得了飯菜,拿得穩酒杯麽?”
李嬌兒狂笑著,扭頭看了看西門朔:
“小官人,你瞧瞧,二娘這手,可好看麽?”
“倒還不錯,卻還差了點,要是燉熟些,喂我那狗就合適了。”
西門朔也笑了笑。
從這婦人露面兒,他就知道,今日這喜宴辦不下去了。
須得死人。
“果然是官人生的,一個心性啊……”
李嬌兒眼光掃過西門朔,又對西門慶笑道:
“官人,你且說說,今日該如何處呢?”
西門慶道:“自家事,何必張揚?嬌兒,且隨我進去……”
說著,自己退進了大門。
如此,若起了衝突,就有轉圜了。
“西門慶!事到如今,你還裝作無事麽?來人呐,將西門一家老小,盡數押了!”
李知縣生恐有變,急不可耐地大叫起來:
“還有此間人等,與西門慶素有瓜葛,一個不許漏掉了!”
十二個衙役差人同時大吼一聲,衝進了院子,將腰刀出鞘、棍棒杵地,上前三步,倒是擺出了些威風。
“呔!”
周秀作色,正要上前做些什麽,他旁邊的老者卻擺了擺手:
“稍安勿躁,且看西門家子……”
周秀“嘿”了一聲,不甘地跺了跺腳。
來賀的賓客紛紛大驚,有的便叫道:
“知縣大人,此事與我等何乾?”
“一切皆是西門慶作死,難道鄉鄰也要連坐?”
“大宋豈有這等王法?”
“冤有頭債有主,大人要拿西門慶,拿了便是,就放了我等走吧!”
“……”
西門達、西門慶、西門朔同時回頭,見說話的是哪些人?
吳典恩、常峙節、孫天化、謝希大、應伯爵、祝實念,都是摯交好友啊。
那兩個秀才,道士尼姑,在人群中躲躲閃閃,雖沒發聲,但顯然也是指望不上的。
這便罷了,就連自家那些婢女仆人,也大多面現驚色,不自主地離自己遠了些。
西門慶氣得發抖,指著那眾人,厲聲道:“你們……”
“爹爹何必氣惱?這便是人性啊!”
西門朔漠然笑道。
西門慶歎息一聲:“果然,果然,人情冷暖,不過如是!”
“姑娘,原來是你?天呢,你竟然還活著?俺可天天想著你、念著你,就盼著你回來呢!”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人群中衝了出去,西門朔瞧著,卻是原先跟著李嬌兒,後來被吳月娘收買了的元宵兒。
此刻,見西門闔府都要遭難,元宵兒便立即從吳月娘的身後冒了出來,跑到李嬌兒跟前,跪著哭道:
“姑娘你是不知,俺這些日子,過得可淒苦哩……”
李嬌兒冷冷一笑,一腳踹在元宵兒臉上:
“小賤人,你死開去,俺回來,也是與你算帳呢!”
元宵兒做過什麽,她自己心知肚明,現在要被清算,必死無葬身之地。
她怕,所以即便六神無主,還是要上去攀攀舊情。
李知縣使了個眼色,一個公人操起水火棍,一棒便將元宵兒打翻在地。
“這些人可真是好笑,居然還想撇了關系?呵……”
李知縣身旁一個山羊胡老頭兒撚須低笑道:
“這一個人,便是一個人的錢啊,全都抓了監牢去,過不了幾日,大人的門檻怕是就要被踏破了……”
他這話當然是對李知縣說的。
李知縣板起臉:“任主薄,慎言!慎言!本官此行,乃是懲奸除惡,與錢何乾?”
那主薄笑道:“下官糊塗了,不提錢, 不提錢……”
李嬌兒這時神氣了。
一馬當先地走在李知縣等官吏前頭,李嬌兒噔噔噔走到西門慶面前,就要伸手來抓,同時尖叫著:
“西門慶,你這喪心病狂之人,難道還想逃?!”
這婦人已經瘋了,西門慶真是有些怕,臉色發白向後躲,西門朔閃出一步,便將李嬌兒攔住了。
“二娘,你要是尋死,何必急於一時?”
西門朔漠然說道,瞟了她身後眾人一眼,眉毛漸漸揚起。
又回頭看了看,心頭暗歎了一聲。
這麽好的宅子,終究還是要舍棄了。
剛住沒幾天的別院,怕也住不下去了。
就連贏來的那許多錢財珠寶,恐怕也沒時間帶走了。
這犧牲……可就真的太大了!
眼光繼續移動,西門朔輕輕點了點頭。
角落裡,張安面無表情,握住了懷中的劍柄。
“好個狼崽子!老娘與你拚了!”
李嬌兒恨西門朔,恨到了極處。
話說,她生命的轉折,就是自西門朔手裡開始的。
比起西門慶,她其實更恨西門朔。
此刻再見仇人,李嬌兒更是完全瘋狂了,竟舞著手要上來廝打,卻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啊——”
她忽然停住,呆愣愣看著從肋不插進去,僅露出半截的一根奇奇怪怪的兵刃。
她並不認識,那叫三棱刺。
三棱刺的柄,握在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手裡。
那孩子猙獰著臉,低吼一聲,將三棱刺旋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