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平靜了下來。

　　大官人忙著籌備納妾之事，老爺子漸漸與張大富留下來的一幫丫頭打成了一片，小官人則是成天待在封閉的後院兒裡。

　　據說已經開始溫書了。

　　而且極是用功。

　　就連一日三餐，都是春梅送過去的。

　　與西門朔同吃同住的，還有四個小新。

　　沒有名字，不知年齡，四個吃苦受難的孩子自跟了小官人，穿上了新衣，吃上了飽飯，這便是再造之恩了。

　　而且，還被賜了姓，有了名兒。

　　西門冷風、西門晴雪、西門寒月、西門墨夜。

　　男娃:冷風、墨夜。

　　女娃:晴雪、寒月。

　　西門朔並未急著訓練他們。

　　這些年來，他們承受的訓練強度和難度已經足夠大了，現在需要的是養。

　　當然，還需要學些殺人技。

　　但那是以後的事情。

　　故而除了營養，還有每天夜裡兩個時辰的藥浴。

　　藥浴用的藥材很多，其中不乏名貴之物。

　　好在如今小官人有錢了，隨意揮霍也是無妨的。

　　二十六，大喜的日子，終於到了。

　　一大早，西門朔便帶著小安子和冷風、晴雪、寒月、墨夜，陪著西門達回到西門府。

　　新宅不用擔心，為活命計，那些女子是不敢鬧事的。

　　何況小官人給的月錢，比她們之前翻了一番呢?

　　當然，如果仍有不知好歹的，張都監送來的由李安帶隊的十個雜役廂兵，也不是吃素的。

　　雖然只是納妾，來的客人卻不少。

　　因為男主是西門慶。

　　來客中，除了清河縣有名的富戶，有臉的衙役，還有原在縣裡謀差的陰陽生、現已榮升驛丞的吳典恩，小有薄財的常峙節，鮮衣泛油的雲理守和孫天化，都在其列。

　　謝希大、應伯爵、祝實念，也是跟大官人來往極緊密的，雖然與小官人鬧了些不愉快，但也早早前來幫襯了。

　　此外，還有兩個秀才，極是能說會道。

　　在五嶽觀棲身，據說能捉鬼的潘道士。

　　吳月娘往日裡常請了家去念經的觀音庵大師傅王姑子。

　　同樣是舌綻蓮花的角色。

　　周都監當然也要到場的。

　　這位八品的合作夥伴很是低調，進了西門府，就自顧自與跟他同來的一位老者說著話，無人理他，他也不理旁的人。

　　快到午時，聽到外面吵嚷，陪著大姐兒說了半天話的西門朔才出去。

　　西邊的側門大開，穿得跟個紅雞公一樣的西門慶在門口笑盈盈地迎著，薛嫂將花枝招展的孟氏從小轎上扶了下來。

　　於是歡聲雷動，夾道歡迎一對新人。

　　三拜之後，作為新婦的孟氏怯生生地給端坐的吳月娘斟了茶，吳月娘也和藹可親地接過抿了一口，順手賞了一個紅包。

　　孟玉樓好生感動，竟差點流下淚來，連說“姐姐真好”。

　　真的好麽?

　　西門朔不由腹誹。

　　這年頭當個妾，真是太沒有地位了。

　　不能入正門，夫家不迎親，媒婆引著一乘小轎，這便送來了。

　　嫁入之後，雖然也是主子，但只是比下人稍強些，甚至不如管家或貼身仆人混得開。

　　而且，只有等到生了一男半女，才有可能入宗譜。

　　故而妻妾之中，正妻就是天，當妾的稍有不對，被打死、虐死也是常見的。

　　難怪孟氏感激涕零。

　　一套程序下來，新婦被送入了用來打洞的房之後，便準備開席了。

　　就在這時，來寶兒急急忙忙過來，在大官人耳邊說了兩句，大官人便是冷笑:

　　“他算甚貴客?也值得開中門?就讓他從側門進來罷！”

　　來寶兒卻猛搖頭:

　　“那狗官不知吃了什麽，今兒牛氣得很，許是來者不善呐！”

　　西門慶微愕，失笑道:“這幫討吃貨，又來打秋風麽?罷了，畢竟是個官兒，便給他幾分薄面，免得說俺欺負人。”

　　便讓來寶兒先去迎著，西門慶稟報了老爺子一聲，一家子去往正門迎接貴客。

　　西門朔到了一看，卻是李知縣打頭，後面還有幾個人，都穿著公服，站在那裡眼望著天，好似沒見著西門府來迎的人。

　　這倒是奇怪了，頭兩天兒，這狗官在大官人面前還唯唯諾諾的，這才多少時間，就敢甩臉子了?

　　西門朔狐疑著，眼光落在那幾人身後的一乘小轎上。

　　那轎上竟還有人，呼吸很急促，卻有清淺。

　　莫非來了什麽大人物?

　　給李達天撐腰來著?

　　更奇怪的是，在那轎子兩旁，還有兩排一共十二個公人，六個挎著腰刀，六個提著水火棍，面色不善。

　　看那架勢，不像是來賀，倒像是來找茬兒的。

　　“喲！原來是知縣大人，四泉兒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西門慶當然是八面玲瓏的，見鬼說鬼話，場面活兒還是要做的。

　　“西門大官人，恭喜了！”

　　李知縣過了一瞬，才看見西門慶，雖說了聲恭喜，卻是皮笑肉不笑，半天喜樂都欠奉。

　　“大官人又是豪門大宅，又是如花美妾，真讓我等清苦父母官慚愧呐！”

　　西門慶也將笑容凝固下來，呵呵道:

　　“大人何出此言?若是需要用度，小的派人送去便是……”

　　李知縣聽了，卻哼了一聲:“西門慶，你這是賄賂本官耶?”

　　許是覺著蹊蹺，大官人這回行事多了些小心，即便要暴走了，還是笑道:

　　“孝敬大人，乃是小的榮幸……”

　　“休與本官套近乎！”

　　誰知， 李知縣根本不買帳。

　　西門慶善於察言觀色，感覺事情不妙，賠笑道:

　　“知縣大人，你也知曉的，今日乃是四泉兒的好日子，不如請入內喝些濁酒，再說其他?”

　　“西門慶，你的事兒犯了！還不束手就擒?”

　　李知縣直接打斷，厲聲喝道。

　　俺的事兒犯了?

　　犯了何事?

　　西門慶不由愣了，愕然道:“李知縣，莫非是戲言?”

　　“西門慶，你家風敗壞，縱子行凶，虐待妾室，被人揭破要告官，又買通公人，將人推入河中溺亡！”

　　李知縣大笑道:

　　“此等惡行，莫非有假?你卻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便叫你認得王法的厲害！”

　　聽了此言，西門朔心頭一沉。

　　原來是李嬌兒的事泄露了?

　　西門慶一看勢頭，這廝是存心攪場子來了，心頭有氣，將胸前那朵紅花摘了扔到地下，踏出一步，亦是喝道:

　　“李達天，俺平日你送你許多好處，你這廝卻忒的不知好歹，罷罷罷，若要問罪，不妨拿來人證物證！”

　　物證?當然沒什麽物證。

　　至於人證麽……當日與之勾兌的那幾個衙役，早就被武大武二兩個殺了，哪兒找去?

　　然而，李知縣既然那般強勢，豈會沒有準備。

　　就見他將手一招:“出來吧！”

　　後面那小轎簾子掀開，一隻裹著紗布的手，慢慢伸了出來……

　　“此人，莫非人證耶?”李知縣陰森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