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從未殺過人。
殺了人,他自己先是傻了。
血從李嬌兒肋部的豁口流出,順著三棱刺倒流。
好鮮豔!
好刺眼!
“啊!”冷風驚叫一聲,松開了手。
腦袋轟的一聲,耳朵邊響起奇奇怪怪的聲音,汗水從萬千毛孔湧出,臉色瞬間青中泛白,肚子裡莫名其妙地翻滾起來。
冷風轉身便一陣乾嘔。
李嬌兒眼光發直,緩緩傾倒,無一人扶她,就連跟著逼來,剛要跨過門檻的衙役,也被這番變故驚得退到了門外去了。
“好個冷血的娃子!”
周秀身旁,那老者目露奇光。
驚喜、讚許之情,溢於言表。
他自以為洞若觀火,全局在胸,卻沒有發現,冷風是如何出現在那裡的。
“簡直是天生的刀客!菊軒,事後將那娃子帶來老夫一見!”
老者吩咐了一聲,便不再言。
周秀躬身應了聲“是”。
“關門!”
西門慶大喝一聲。
來寶兒等幾個膽大的貼身仆人忙是衝上去,將兩扇門往外推。
但這時,眾衙役也醒過神來,被李知縣驅使著,從外用力推擠,眼見來寶兒幾個抵擋不住,那門漸漸將要失守,余下的仆人婢女加入十幾個,才勉強扛住。
“菊軒,這便是你所謂的聰慧少年?”
周秀身旁那老者又開口了,卻是嗤笑:
“一扇木門,守之何益?他若真有些膽識見地,便將人放進來廝殺……”
不知那老者何許人,竟是視人命如草芥,就連那些衙役差人,也是可以隨意打殺的。
周秀賠笑道:“畢竟是個娃子,何曾見過這等陣仗?”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若是小時渾渾噩噩、唯唯諾諾,便有些武力,也不堪大用……”老者搖頭。
周秀亦歎道:“我大宋朝崇文抑武,這也是沒奈何的事。”
二人正說著,那老者忽然“咦”了一聲。
原來那時,門外剛才還在奮勇撞門的衙役,卻是忽然全都停了手,聽得一人高聲大喊:
“大人,出事了!出事了啊!”
聽那聲音,又尖又細,驚惶不堪,卻不知是誰。
西門朔耳朵微微一動,猜出了來人的身份,正是武大武二打出監牢的那夜,帶著衙役滿大街裝腔作勢的縣尉,董求董大人。
董求一文弱之人,這回卻是騎了快馬跑了過來。
在他身旁還有一位少年,看上去很機靈,只是衣衫凌亂,多處有傷,不知幹了什麽歹事。
董求這一喊,衙役自然停了,暫時歇歇力。
李知縣勃然怒道:
“董縣尉,怎的又是如此慌張?官老爺的體面,莫非就不要了?!”
董求滾下馬來,忙是稟報:“大人呐,真個出了大事,你且聽我說來……”
“啊?竟有此事?”
聽完,李知縣亦是心驚,看向跟著董縣尉來的那少年:
“你果然是高衙內府上的人?高衙內何時路過本縣,還被賊人捉了?”
那人聞言,臉上現出些許傲色,但想著有求於人,又躬了躬身,朗聲回道:
“大人所言不錯,小的便是殿帥高老爺螟蛉之子,花花太歲小衙內身邊的李強……”
“前些時日,衙內出遊,路過此地,不曾想遭了一群賊匪,將小衙內隨行人等擄了去,又聞聽了小衙內身份不俗,便以此要挾……”
“賊匪言道,今日子時之前,見不到十萬貫買命錢,就要將小衙內的頭顱割了去啊!”
“得小衙內令,小的冒死突出,便是來尋大人,萬望前去相救!”
李知縣聽了,自不會輕信,便問道:“有何憑證?”
自稱李強的少年忙是拿出一塊玉佩,遞到李知縣跟前:
“此為小衙內貼身之物,乃是殿帥大人親賜給的,大人不妨一觀……”
李知縣接了過來,見那玉佩雕琢了隻麒麟神獸,通體晶瑩剔透,十分溫潤,後面有個落款,只寫了個“俅”子。
玉是好玉,乃是上品的和田玉籽料,雕工也極細致,毫無瑕疵,光那品相,恐怕就值千貫錢了。
李知縣猶自不信,又問了許多殿帥大人的瑣事,那少年答了,雖然與李知縣所致的有些出入,卻也對了個七七八八。
如此,李知縣卻反而信了。
“李管家勿怪,本縣也未料到,原來竟是族人……”
李知縣對那少年拱了拱手,道:
“殿帥老大人威名遠播,澤被四野,本縣素來也是極尊崇的,小衙內是他老大人的螟蛉之子,他的事,自然便是本縣的事!你且放心,本縣這就派人去救小衙內來!”
西門朔在裡頭聽著,心頭不免狐疑。
李達天拍的這個千裡馬,真可謂不要臉到了極致。
聽李達天的意思,連那位殿帥的面都未曾見過,就謙卑到了如此地步,那殿帥大人又是何方神聖?
但聯系“小衙內”一詞,西門朔心頭便狐疑起來,暗道:“莫非是那位……”
大門外頭,李知縣忙著表現,便問董縣尉道:
“那賊人在何處?”
董縣尉忙回道:“便在縣城往東去二十裡地,有個叫鷹嘴崖的去處,先前聽聞有強人出沒,卻不曾想,竟是這般為凶惡!”
李知縣聽了,以為不過是一群毛賊,便不以為意,命令道:
“既如此,便請董縣尉帶些人手,隨本縣前去救援小衙內,順便將那幫賊人擒了,也是縣尉的一樁功勞!”
誰知,董求卻嚇得直接癱在了地上。
或許是這廝本就單薄,加之縱馬騎行一路,體力不支也有可能的。
“知縣大人呐,那賊匪可不是好惹的,再說,縣裡的衙役已盡數在此,下官實在無人可用啊!”
董求幾乎是用哀嚎的聲音。 www.uukanshu.net
李知縣心頭惱火,這可是本官掙表現分的好機會,你這鳥人居然推三阻四?
“董縣尉,匪事如火,若不早些前去,讓小衙內有了閃失,難道你能擔責?罷了,此間事便先緩一緩,這些人手隨你支使,總夠了吧?”
這知縣純粹是人腦袋豬腦仁,隻學了些文字,勉強考了個舉子,經世治學當然是夢想夢想,軍事一道更是一竅不通,說出這話來,就連同樣蠢笨的董縣尉都瞠目愕然。
這要是帶著十幾個人,就上山剿匪,不是自尋死路麽?
還好,有人幫他解了圍。
“大人不可啊!”
李強一看路數不對,忙是拉住李知縣:
“小衙內如今命懸人手,大人若是派人前去,大張旗鼓攻山剿匪,別說能否成功,怕是小衙內自己的性命先不保了啊!”
“那如何是好?難道本縣便不管了?”
李知縣一聽,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便犯難了:
“若是不管,又如何對得起小衙內,對得起殿帥老大人?”
“大人,此事易也!”
這時,任主薄上前兩步,先向那李強拱了拱手,便撚著山羊胡,作智慧狀,笑道:
“那賊匪所求,無非錢財而已,大人便將買命錢送去,既救了小衙內性命,又於自身無礙,豈不兩全其美?”
“錢從何來?!”
李知縣、李強異口同聲問道。
任主薄淡然一笑,將眼睛向西門府的方向擠了擠,李知縣意會,頓時便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