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都傻眼了。韓氏見楊母很是尷尬,忙道:“親家母,您別著急,我去問問芸兒究竟怎麽回事。”
柳若冰搶先說道:“還是我去吧,我知道她為什麽。”
韓氏感激地點點頭。
柳若冰將兒子交給丫環霜兒和雪兒兩姐妹,匆匆來到後堂,沒找到宋芸兒,沿途找去,走過月亮門,進了後花園,這才一眼看見宋芸兒正靠在後花園的涼廳欄杆上。
柳若冰走了過去:“芸兒,師父知道你這都是為了師父……這又何苦呢……”
剛才那個決定,是當著眾人的面說的,尤其是當著楊母,這次拒婚,一旦傷了老太太的面子,恐怕就會讓自己失去以後再嫁給楊秋池的機會,宋芸兒當然清楚這一點,可是她沒有選擇。
盡管如此,她內心深處卻十分傷心,此刻聽到柳若冰柔聲寬慰,頓時悲從中生,撲進柳若冰的懷裡,嚶嚶地哭了起來。
柳若冰輕輕撫摸著宋芸兒的秀發,等她稍稍好一些了之後,這才說道:“芸兒,你知道嗎,你這樣做,其實是在逼師父走。”
宋芸兒一驚,抹了抹眼淚:“不,師父,你要帶孩子走的話,秋池哥哥會發瘋的。我知道的。你一定不要再離開了,如果你離開,我不知道秋池哥哥會做出什麽來。”
柳若冰道:“傻孩子,你不知道你在秋池心中有多重要嗎?你不肯嫁給他,一樣會讓他發瘋的。”
“不,不會的。因為我和他還沒孩子。”宋芸兒搖了搖頭,哭泣著說道,“可師父你和秋池哥哥已經有了孩子,我要嫁給他,師父你就永遠不能嫁給他了,那你們的孩子怎麽辦?等他大了,讓他怎麽面對秋池哥哥,父子近在眼前。卻不能相認嗎?讓他走到哪裡都因為不知道父親是誰而抬不起頭來嗎?”
宋芸兒已經哭得跟個淚人似地。柳若冰聽了這話,頓時也呆了。看來,自己和楊秋池想得還太簡單,這些事情,反倒是宋芸兒都替他們想到了。正所謂旁觀者清。
正在這時,就聽到一聲長歎,兩人一驚,轉頭望去。只見遠處後花園的月亮門邊,站著宋知府和韓氏,剛才那聲歎息,正是宋知府發出的。
宋知府和韓氏擔心女兒,向楊母告了罪之後,也一路尋來,在後花園的月亮門邊,看見了遠處柳若冰和宋芸兒正在說話,
在這靜靜的後花園裡,兩人說話聲比較大。遠遠傳來,宋知府和韓氏已經聽了個一清二楚,這才知道,原來她們師徒都愛上了楊秋池,而柳若冰的那個孩子。就是楊秋池的,宋芸兒為了師父,才不願意嫁給楊秋池。
柳若冰這一驚非同小可,如果孩子的身世之謎一旦傳出去,種種後果,她簡直不敢設想。頓時全身一片冰涼,身子輕輕顫抖,呆在了那裡。
宋芸兒當然也知道這後果,也感覺到了柳若冰地顫抖,不由得抓緊了柳若冰。生怕她支撐不住倒下。好在聽到的是自己的爹娘。希望他們能守口如瓶。
宋芸兒急聲道:“爹!娘!您們……”這話卻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宋知府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一切都是報應!事到如今。我,我還隱瞞什麽呢……”高聲道:“芸兒,若冰,你,你們隨我到,到客廳,我,我有件事要說。”轉身往回走。
柳若冰聽他直呼自己的名字,有些奇怪,現在事情已經泄露,只能聽天由命了。
宋芸兒急忙追了上去:“爹!你聽我解釋……”
宋知府搖了搖頭:“不,不用說,爹,爹都明白,你們先隨我回去,我有件事要,要告訴你們。等你們聽,聽了這事,就,就明白了。”
宋芸兒聽她父親說的鄭重,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也有些好奇,和柳若冰對視了一眼,都是一樣的疑惑。
四人回到客廳坐下。楊母等人見宋知府回來之後神情凝重,不知為何,都不說話,靜靜地望著他。
宋知府又是一聲長歎,慢慢說道:“有,有件事情我必須說了,這件事在,在我心中隱藏了很多年,如果再不說,不,不僅對不起若冰的娘,也對不起若冰。”
大家一聽,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這,這件事還得從頭說起,”宋知府眼望著天花板,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之中,回憶起往事,她地話語竟然不太結巴了,“早年間,我,我還沒考中進士之前,有媒人向我爹娘提了一門親事,那,那女子生的非常俊俏,四鄉八裡的都聞名,只是家很窮。那女子名叫柳紅瑤”
柳若冰身子輕輕一顫,抬起頭來,驚詫地望著宋知府。
宋知府慢慢續道:“見了那女子之後,人,人真的很漂亮,所以我爹娘也就同意了。成,成親之後第二年,也就是洪武十一年七月初八亥時,我娘子生了個女孩,因,因為女兒右胳膊下有顆米粒大小的黑痣,我就給女兒起了個小名叫,叫‘點點’。”
柳若冰輕輕啊了一聲,臉色煞白,望著宋知府。
楊秋池也是驚呼了一聲,仿佛明白了什麽,望著柳若冰。
宋知府並沒有看他們,依舊仰著頭回憶著:“沒,沒想到那年的一天夜裡,家裡失火,我抱著女兒跑了出去,再衝回來救我娘子的時候,她已經,已經全身都著了火了。雖然將她救了出來,整張臉都,都燒壞了,一隻耳朵也被燒掉了。
柳若冰聽到這裡,又是輕輕啊了一聲,怔怔地望著宋知府。
宋知府續道:“從那以後,鎮上的人叫她。叫她是鬼,小孩子見了要用石頭打她。後來,我考中了進士,要做官了。我爹娘就,就逼我休妻,說這樣的醜八怪是出不了台面的。爹娘地命令我不敢違抗,雖然心裡可憐我娘子,還是寫了。寫了一封休書。”
說到這裡,宋知府話語哽咽了,慢慢低下了頭,悲聲續道:“我,我娘子拿著休書哭了一晚上。我覺得很愧疚,就偷偷從帳房裡拿了一些銀子,包了一包給她,還。還把我從小一直帶在身上的長,長命鎖也給了她。沒想到,第二天我醒來,我娘子已經,已經帶著我的女兒走了,那包銀子原封不動還放在桌上。隻帶走了我的長命鎖。從那以後,我,我就再沒見到我娘子……”
柳若冰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那長命鎖……是什麽樣的?”
“是,是一塊白玉做地小鎖,因為我屬小龍。所以白玉正面刻,刻了一條小蛇,背面寫著‘至正十六年二月十六卯時水牛生’”
“啊!”這下子,柳若冰、宋芸兒、韓氏三人都驚叫了一聲,宋芸兒顫聲道:“爹。這不是您的生辰八字嗎?”
宋知府點點頭:“這是我出生的時候,你奶奶叫,叫玉匠給我做地。因為我小時候體弱多病,你爺爺就給我取了個小名叫,叫‘水牛’,希望我長得跟水牛似的強壯。嘿嘿,沒想到,你爹長到這歲數,還是瘦得跟,跟猴似的。”
柳若冰眼望著宋知府。慢慢從脖頸掏出一個白玉地小鎖,看了一眼。顫聲道:“你……你就是我爹?”
宋知府點點頭,含著淚對柳若冰道:“孩子,我……我對不起你娘兩。”
這下子,不僅宋芸兒和韓氏驚呼了一聲,連楊母、馮小雪等人都驚呼了出來。
只有楊秋池沒有在驚訝,其實,宋知府說出他女兒腋下有顆米粒大的黑痣的時候,楊秋池就已經猜到,柳若冰很可能就是宋知府的女兒。
因為楊秋池和柳若冰兩人的時候,曾經看見過她腋下這顆米粒大小地黑痣。而當宋知府說出那個小鎖的形狀和刻地字之後,與自己在柳若冰脖頸上看見的那個小小的玉鎖完全相同,楊秋池便已確信無疑。
以前他就很奇怪,為什麽宋知府(那時候的宋知縣)五六十歲了,而他的大女兒宋芸兒才十四五歲,現在明白了,原來,宋知府還有一個前妻,一個因為家庭貧窮,生得又是女兒,還被大火毀了容的可憐的女人。這個女人就是柳若冰的娘。
宋知府在柳若冰母女最需要他地時候,迫於父母的命令,不得不休了柳若冰的母親,她母親最後淒涼地死去。
宋知府長歎了一聲,捶了捶腦袋,痛苦地說道:“我對不起,對不起你們娘兩,我雖然不敢反抗我爹,但我外出做官之後,就,就一直沒再娶妻,我爹娘怎麽逼都不行。十多年之後,我爹病死了,臨死之前,拉著我的手跟我說,說對不起我,要我去找你們娘兩。後來我才去你娘的老家找,找過你們,才知道……你娘在回去幾年後就病死了……你也被,被一個雲遊地道姑帶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聽到這裡,柳若冰已經眼淚簌簌而下:“那是我師父,師父私下裡教我武藝,那時候我五歲,半年後,娘生了一場大病,臨死的時候,她就把這長命鎖取了下來掛在我脖頸上,然後一直念著‘點點’……‘點點’……,‘水牛’……‘水牛’……,一直到她咽氣……”
“唉~!”宋知府長歎一聲,老淚縱橫, “那時候,你來找我,要,要收芸兒為徒,是你娘告訴你的嗎?”
柳若冰搖搖頭,抽泣著說道:“不是,是我師父臨終前告訴我,說你的女兒很有天份,讓我來看看,如果行的話,就收為徒,好把我們這一派武學傳下去。想必是我師父從我娘那裡知道了真相,才指點我來找你,但又怕你不認。所以沒把全部真相告訴我。”
宋知府點點頭:“難怪……那年你來說要收芸兒做徒弟,我一見你就知道,你肯定是我女兒‘點點’——你長得和你娘一模一樣……”
柳若冰抬起淚眼,哭著問道:“那你為什麽不認我?”
“我不敢……”宋知府低著頭,“我,我對不起你娘,你武功那麽高……我以為是你娘叫你來,來找我報仇的。我害怕你殺了我,傷了芸兒她們……,現在,如果我再不說,說出這事來,要害你走當年你娘走地路,也會害了芸兒,我,我不能一錯再錯……好了,孩子,你要為你娘報仇的話,就動手吧。我做錯了那件事,早,早就該死了,只求你饒了你韓姨她們母女……”
宋知府說罷,閉上雙目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