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洋聽了徐銓的話，心中一陣惆悵，在這血雨腥風的海盜世界，今天有明天無的，狗屎赤旗軍又不知道在哪裡，自己的小命也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

　　徐銓看來是很高興見到新的老鄉，話是有點多，他又湊到徐海洋耳邊輕聲說道:“那邊五個人就是從昨晚的船上收過來的。”

　　說完他嘴巴往齙牙哥那邊挪挪。方才徐海洋從他們床鋪邊走過，看到那幾個在那邊或坐或躺，看著都是嶺南那邊的人的臉型。小矮個還在生悶氣，齙牙哥則在拭刀。

　　徐海洋奇道:“你們乾活不是把對方全部乾掉的嗎?”

　　徐銓道:“上岸打村劫舍自是一個不留，因為就沒幾個能反抗的。跑船的火拚，雙方都是亡命的主，無論哪邊乾成了，都少不得有人手折損。如果不順便收點人手，乾幾架一船人不就沒了?”

　　徐海洋還是不明:“這原來不同船的一夥人，怎麽還能收來收去?團隊??組織，嗯??反正那個什麽好管嗎?”

　　徐銓不以為然:“有什麽好不好管的?到了誰的船上聽誰的，這在海上跑的都明白這條規矩。”

　　徐海洋問道:“那??那麽這些人的??忠誠度怎麽辦?”

　　“忠誠度?”徐銓一愣接著啞然明白，看來他還是個有點文化的人，“你說的是人心服不服吧?不服也得服，上船就得乾活就得守規矩，不守規矩就被丟海裡。”

　　他看了看徐海洋，接著道:“你看海上風大浪大，時不時做個截貨買賣，有什麽舒服的?在老家租幾畝地種種，娶個媳婦抱個娃娃，不比在船上風吹雨曬舒服?大家出來跑船，誰不是在家裡混不下去才來的?誰的身上不是吃過官司背著命案的?”

　　人一老話就多，徐銓也是。

　　他搖著頭說:“大家出來都是為了討條生路，上誰的船聽誰的，誰會和船老大過不去?在哪條船上不是乾?這裡大多數人都跟過不同的船，沒什麽好奇怪的。”

　　徐海洋想說又咽下，最後還是好奇地問出了口:“那徐大哥，鬥膽問個話，你別生氣。你又是吃了什麽官司才出來跑船的?”

　　徐銓呵呵一笑，說道:“這個沒什麽不好問不好說的，我們徽州人祖上大多會做買賣，嗯??正經生意！本來我弄了條小船運點貨物，不過有次買賣搞砸了，也沒別的好出路，就跟著人上了大船一起跑了。”

　　他話裡語焉不詳閃爍其詞，顯是有些事情不好明說。

　　徐海洋聽得出來，他忙把話題岔開:“徐大哥，咱麽這條船主要做什麽買賣?”

　　徐銓壓低聲音說:“遇上什麽活，叫你幹什麽活你就幹什麽活，別多問！”

　　徐海洋伸伸舌頭:“是是是，那老哥你看我在船上都要注意些什麽?”

　　徐銓正色道:“多乾活，少惹事！”

　　徐海洋一聽笑了:“您怎麽跟金子老說的一樣?”

　　“金子老?”聽到這個名字，徐銓臉上嚴肅起來，“金子老這個人不好惹，你千萬別跟他對著乾，小心丟了性命。”

　　“哦?”徐海洋有點不以為然，“我看他??說話挺平和的嘛。”

　　“不不不，這你就不知道了。”徐銓直搖頭，“金子老是個冷面虎，在很多船上乾過，會掌舵也能打，據說是個船老大都喜歡用他。他話不多，也不衝，但是下手狠！”

　　他又把嘴巴靠近徐海洋耳根，胡子撩得耳朵很不舒服:“你知道嗎?全船人殺過的人，都沒有金子老一個人砍過的腦袋多！”

　　徐海洋乍舌道:“難怪許六也不敢不聽他的。

”　　徐銓聊的興起，乾脆撇開被褥，把背靠在艙板上說話:“船上沒幾個人不怕他，大事姚大管，平常和乾架時一般都聽他的。”

　　他們倆就在這擁擠的船艙裡小聲地聊著，身體隨著船的晃動而搖擺。周邊幾個人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怎麽的，也沒人搭話。他們都是相熟的老鄉，徐銓又是個話癆，平時湊在一起少不得議論閑扯幾句。

　　徐銓和徐海洋說的這些，都是他們在寂寞的船上日子裡，早就嚼爛的碎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所以也沒人多聽，沒人在意。

　　“徐大哥，那許六是什麽人?”

　　“許六?那是個二流子閑人。”徐銓一臉的不屑，“就會整天圍著老大溜須拍馬，沒啥本事。”

　　“不過，你要提防著點許六這個人。”徐銓覺得應該提醒一下自己這位年輕同鄉人，“他是沒什麽本事，不過很得老大的歡喜，姚大也有很多事讓他管著。所以他老仗著是姚大的親信，到處欺負人。”

　　“姚大哥就不管他?”

　　“只要事情不出格，老大一般都由著他。而且，姚大很護著自己人，就算有什麽事，他也會先護著老早跟著自己的人。”

　　徐海洋明白了不少，想起齙牙哥的事:“難怪昨晚許六挑事，他還是只打刨牙哥。”

　　“什麽刨牙哥?他叫葉明，他們幾個昨天剛跟過來，姚大當然不會幫他們。”徐銓轉而正色道，“出來混， 少給別人起諢號，惹人不高興，少不得起衝突。”

　　徐海洋又是伸伸舌頭。

　　“這個許六是個挑事的主，你們離他遠點。”徐銓善意提醒，“在船上，除了姚大的話，其他人他統統不鳥。”

　　“金子老也不鳥?”

　　“嗯，還有金子老。許六不是不鳥金子老，是不敢跟金子老多囉嗦。他知道金子老話不多，但要是跟他多囉嗦，金子老發起狠來砍了誰的腦袋，姚大也管他不住。”

　　“唉，”徐海洋歎了一聲，“船上各位大哥都惹不起，都得好好聽話，好好賣命。”

　　“小兄弟！”徐銓呵呵一笑，拍拍徐海洋肩膀，很誠懇的說道，“送你一句話，不是每一個老大都值得你去賣命的！”

　　“能做的事就做著，不能做的別硬扛，保命要緊！”徐銓補了一句。

　　徐海洋問了一個他很關心的問題:“那徐大哥，我們什麽時候能靠岸呢?”

　　“這得看船老大是怎麽安排的。不過以我估計，這兩天我們會到達堺港，在日本海上做買賣的，都到堺港匯集交易。我們應該也會到那裡。”

　　“那就是說，這兩天都可能會有像我們這樣的船，在附近相遇羅?會不會出事情?”

　　“什麽事都有可能，明天的事明天再理會，至少現在我們是活著的。晚了，睡吧。”徐銓突然沒了聊的興致。

　　要讓話癆的人閉嘴，只能等到他睡覺。

　　耳邊沒有了徐老漢的碎嘴，徐海洋可以好好想想，怎麽利用堺港靠岸這個機會三人逃跑。

　　真的會有這個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