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航的心境已趨於平靜，他靜靜地看著小暉，聽她講這些從老人處聽來的經典理論，感覺很有道理。想到剛剛找到工作，就突然間又來了這麽個獲獎通知，這不是好事連連嗎?

　　心境平和了，自然也就想到了小暉對自己的一片深情，不管以後會不會出現周萍和林玉巧一樣的情況，最起碼，這一開始她對自己是真心的。

　　“小暉，我真的是非常的感動，你剛上去，都還沒回家呢，又幫我送信下來。你對我的一點一滴，我都記下了，常言道:‘大恩不言謝’，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我隻想對你說，我會努力的，用百倍的努力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洗涮掉身上的恥辱，完完全全地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這個社會上。”

　　小暉會心地笑了笑，“不夠，雨航，像正常人一樣地生活並不是我所期待的，我也不求你能大富大貴，我要你讓我看到，在某些方面你能夠超過一般人，讓別人看到，你陳雨航不是孬種。”

　　陳雨航點點頭，使勁地咬了一下嘴唇，“嗯！努力！”

　　就像是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了光亮，兩個人的心裡都充滿了希望，心情也自然是好多了，小暉乾脆利索地炒好剛才買來的菜，又跑去外面買了一大瓶的可樂，在彼此的碗裡都倒了一淺碗，然後端著對陳雨航說:“來，雨航，這一碗，先祝賀你找到工作，希望你在新的環境裡工作順利，能乾出一番新氣象。”

　　陳雨航端起碗，但他說:“不對吧小暉?這第一碗首先是應該我敬你，感謝你幫我找到工作，也感謝你為我安排了這麽好的一個生活環境，讓我能夠……”

　　“打住！陳雨航，你剛才不是說，大恩不言謝嗎?一連說兩個謝，這不就表示在你的心目中，我幫你做的這些事都是微乎其微的小事了?”

　　陳雨航一下子急了，“不是的，小暉，你千萬別誤會啊！我只是……只是……”

　　看他急得面紅耳赤的樣子，小暉笑了，“傻，和你開玩笑的。”

　　邊吃邊聊，陳雨航跟她分享了上班半天的情況，也跟她說了在路線教育時遇到肖老師，然後發生的一些關於創作方面的故事，這頓飯兩人都吃得非常的愉快。

　　飯後，小暉像一位家庭主婦般的，主動地洗碗擦桌，將一切都弄的清清爽爽的。然後對陳雨航說:“雨航，我該回去了，下午你要幾點上班?”

　　“兩點。”

　　“嗯！”小暉點頭，想到昨夜兩人都睡的很晚，也沒怎麽睡好，於是說:“那還有一個多小時，你睡會吧，睡會上班精神也好點。”

　　陳雨航點點頭。“你現在就要走嗎?”

　　小暉莞爾，“我也有點困了，不走，留在這裡，與昨夜一樣陪著你?”

　　話一出口，她的臉就紅了。想到昨夜那樣同床共睡，卻又春風不渡的情景，心中不覺有了一種說不出的甜蜜。陳雨航的心裡也是一樣，彼此相視一笑，就像是河道裡的水，衝破了堵塞中間的泥，突然變得暢快無比，兩人之間的感情，在不知不覺間，又走近了許多。

　　男女之間，一旦產生了那種神秘的感情，心就會自然地靠近。面對如此一位熱情似火的純情女孩，陳雨航的心裡又怎麽舍得她的離去?可是留下卻不能，自己的一切都還是個零，工作剛剛開始，一直摯愛著的創作也還是剛剛開始，在這方面他可以說算是個過來人，沒有生活的泥土，愛情是不會在西北風中生根、開花與結果的。

他也沒有那種空口許諾的習慣，只能在心裡默默地說:“小暉，不知道你能不能等到我走出困境的那一日，如果上天賦予我這個機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盛情，一定會加倍地愛你，疼你，娶你做我的妻子，與你成為終身的伴侶。”　　見他遲遲不開口，小暉嗔道:“怎麽了陳雨航，這就嚇著你了?”

　　仿佛從爪畦國剛剛歸來，陳雨航激靈一下醒來，紅著臉說:“怎麽會呢?小暉，說實在的，你對我這麽好，我真的是非常的感激，只是家貧人微，無以為報，心裡十分慚愧。”

　　“哎陳雨航，”小暉看著他，調皮地笑笑，“如果有一日，你家不貧了，人不微了，你想回報我了，你會用什麽來回報我?”

　　陳雨航一下就被她問住了。用什麽回報，這些都只不過是心裡想的事情，現在還沒到那時候，又怎麽能說的出口?“這……”

　　小暉的眼光熱辣辣的，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見他欲言又止，臉色憋得紅紅的，心裡更有了一種熱切的期待。“雨航，你說說，是什麽?”

　　多少次的大起大落，早已讓陳雨航的心變得出奇的穩重，此時，他看得非常的清楚，只要自己稍微有點主動，那股愛情之火一下就會熊熊燃燒起來，可是，他不能，真的不能。究其過去，不管是周萍的無情，還是林玉巧的無義，說到底不還是自己的無能嗎?與其說前兩人倘若跟著自己，讓自己天天愧對，那還真的不如半道離去，這樣也可以卸去心靈上的重負。

　　“小暉，實在是非常的抱歉，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是什麽，我也不能給予你什麽承諾，因為，你也知道，如果只是一個實現不了的承諾，那比空口說白話更加的為人所不恥。我只能祈求上天，能給我機會，能讓我去完成所有沒有完成的心願。”

　　“嗯！”小暉點點頭，態度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她非常認真地說:“放心吧，雨航，上天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會給你時間，你有那個機會去完成你的心願的。”

　　“希望吧！”陳雨航終於舒了一口氣。

　　“好了，我也該回去了。”小暉向陳雨航伸出了手，陳雨航也會意地伸過手去，但這一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東西盡在不言之中。

　　“雨航，加油！我等你！”小暉猛一使勁，馬上松開，眼睛看著他的臉，雙腳邁出了那間老屋的門。

　　下午上班的時候，陳雨航發現車間裡又來了兩位新招的人。一位年齡跟自己差不多，另一位看樣子比他要小的多。陳雨航也不管那些，走到機床前，就打開機器準備開始工作，但沒做幾個，那位新招的年齡跟他差不多的人就走到他的身邊，問:“聽他們說，你也是北山人，是嗎?”

　　陳雨航放開踏在刹車開關踏板上的腳，回答道:“是的。”

　　“那太好了，我也是北山荷花池村的。”

　　能在這裡遇上同鄉人也確是一件好事，陳雨航的心裡自然是高興。“是嗎?我是梨花坑的。”

　　“已經聽說了。我叫李慶勇，你呢?”

　　“陳雨航。”

　　李慶勇不由得驚叫起來:“呀！原來你就是陳雨航啊！怪不得看著這麽面熟。”

　　陳雨航不禁皺了皺眉頭，“怎麽?你認識我?”

　　李慶勇興奮地說:“陳雨航，不就是能自編、自導、並且還能上台演戲的北山才子嗎?北山人誰不知道?”

　　他興奮，但陳雨航卻興奮不起來，因為，他十分明白，自己既所以成了北山的名人，不僅僅就是因為路線宣傳，還有一半的原因卻是自己曾因辦廠失敗，債台高築。而後一半的原因，僅僅是李慶勇不說出來而已。所以，他說話也就特別的小心，盡量避免不把那些負面的東西帶到一個新的環境裡來。“既然我們是同鄉，那以後就有照應了，我也是新來的，如果有什麽用得著的地方，兄弟你打招呼就是。”

　　“嗯！那是，那是。”李慶勇連連點著頭，正要再說什麽，車間管事的走了過來，叫他過去，給安排事情了。

　　陳雨航也開始乾自己的活。上午幹了半天，下午再接著乾的時候，他就感到比較順手了，手腳的動作已經完全能夠與機器的工作頻率相協調了。所以，活也能夠乾得既快又好。

　　一切都像是機器轉動的頻率，有條不紊。然而，在做到半下午的時候，陳雨航突然發現背後的過道上有很多人在匆匆忙忙地跑動著，情況好像是發生了異常。他關掉了機器，轉過身去，發現李慶勇被幾個人簇擁著，從車間的那一頭匆匆地走了過來。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站起身迎了過去，到跟前方才看清，一個老工人將李慶勇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之內高高舉起，而血流卻從他們的手中“滴滴答答”流落了下來。他心中大驚，脫口而出:“出事故了?”

　　邊上的一位女工回答:“剛學一會，四個指頭就掉下來了。”

　　陳雨航的肉一下麻了起來，心道:“怎麽會這樣呢?”

　　原來，李慶勇被安排的活是學習衝定子片。那工種的活比陳雨航乾的難度要高的多，剛學時可以一片一片的衝，但熟練之後，要求的是連貫動作，也就是放矽鋼片，衝，將衝下來的定子片用慣性動作帶到一邊，同時還要把下一片待衝的放對位置，這麽多的動作，全都要在機器升起到衝下的那麽一個間隙裡完成。稍微有一點的失誤，不是衝壞模具，就是將手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