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放了九輪的四門四磅炮停了下來，炮管已經燙的不能靠近人，隨時都有炸膛的風險。

清膛手每一次清膛都冒著很大風險，一旦炸膛，第一個完蛋的就是他們這些請燙手。

停止炮擊的命令下達後，清膛手把手中的毛刷一丟，整個人趴在了草皮上。

停止了炮擊，朱工榮如釋重負，喝止部下們學清膛手那樣直接趴在草皮上，而是下令所有人原地盤坐休息，不允許離開隊伍隨意行動。

打到現在，他嘴唇早就乾裂出口子，嘴唇口子裡崩出鮮血，整張嘴都黏在了一起，說話都費勁。

他伸手拿出一個水囊，大口喝了兩口，然後傳遞給那些盤腿坐著等候命令的部下。

大家傳遞著水囊，一起看對面的戰場。

茫茫一片的草地上，到處都是伏屍，大量的戰馬成了無主的馬匹，低頭在屍體和鮮血之間啃食著青草。

更遠處是漸漸逃遠的北虜騎兵。

朱工榮坐在草皮上，看著北虜逃走的方向，哈哈大笑起來。

“真他娘的……”

同樣望著四散而逃的北虜，巴彥忍不住罵了一句，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五千北虜騎兵，居然真的被三百多步卒打的大敗而逃。

乃瑛張大著嘴，兩眼也瞪得老大，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四周的女真人都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已經奉命集結，每個人都等著奮戰一場，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眼前的場面已經是五千多北虜騎兵被三百多人打的慘敗，戰場上遺留下大量的戰馬和伏屍。

窩侖闊帶著殘余的人從戰場一側策馬逃走了，女真人只能看到敗逃的蒙古人背影。

“就算如今的蒙古人不行了，可我真沒想到，明國人也能打的這麽好。”巴彥臉上猶自帶著不敢相信之色。

女真三百白甲對五千北虜，打贏了並不稀奇，可眼前是三百多明國人，向來被蒙古人和女真人一起認為是孱弱者代表的明國人。

蒙古和女真對漢人的心裡優勢就是建立在暴力上，比別的他們遠不是對手，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掠奪漢人的財富，炫耀自己的武力。

可現在，巴彥眼中的明國人已經完全顛覆。

三百多明國商人的護衛隊，以步對騎，打跑了五千多蒙古騎兵。

四周蒙古人的臉上陰的能擠出水來了，元可達等人先是震驚和不敢相信，現在卻是臉色難看的很。

素囊和窩侖闊都是蒙古人中的台吉，是高高在上的貴族，現在他們眼睜睜看著幾千自己人被明國人打成喪家之犬，連素囊這個血脈高貴的台吉都被殺死了。

這個結果，無論如何也不是元可達等人願意看到的。

“我們上去迎接吧！”

巴彥不是蒙古人，假裝看不到蒙古人死了親爹一樣的難看臉色，笑呵呵的對元可達建議。

“好吧，商道的事情要緊。”

元可達一臉不悅，不過他也沒有辦法，只能聽從巴彥的建議。

對於女真人，元可達深知厲害，他認為全蒙古加起來也不是天命汗的對手，女真兵太強了。

現在他又有了新的困惑，不明白明國人的武力為何也能達到這樣的地步。

如果眼前這樣水準的明國軍隊不是三百人，而是三千人，或是三萬人。

想到這些，元可達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

程友亮發覺一支打著內喀爾喀旗號的蒙古騎兵往他們方向過來，廣記一方很謹慎的沒有迎上去。

團練兵沒有脫下身上早已汗濕的甲衣，每人都盤腿坐在地上，臉上露出疲憊的表情。

從車陣中出來一些留手的士兵和車夫，

他們帶來了最後的清水。水囊在戰兵們的手中傳遞著，大家都小口小口的喝著，沒有人會大口痛飲，大家都知道飲水不多。

士兵們把兵器放置在手邊，觸手可及的地方。

對面的騎兵看旗號是自己人，可萬一是敵人假扮的，他們也能隨時再次進入戰鬥。

一些火銃手跑了出去，奉命收攏戰馬。

大約二三百匹沒有受傷的戰馬在原地遊蕩，而原先的主人要麽重傷，要麽已經死了。

火銃手們一邊把戰馬逐一牽引到一起，一邊順手補刀，把那些重傷垂死的人殺死，不在讓其受罪。

陣後的火炮手們都脫了衣袍，前胸和後背不斷的滴落汗水。

在陣前是大片的屍體，時不時還傳來重傷者的呻吟，火銃手們不慌不忙的給這些重傷者補刀，偶爾有幾個狡猾的輕傷者被發現，也毫無例外的被殺死。

隨軍有三名正式軍醫，五個學徒，正在替自己一方的傷者治傷。

程友亮第一時間讓人統計好死傷者，共有戰死者八人，重傷者十人， 輕傷者四十余人。

相對於打死近四百北虜的戰績，戰死八人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結果，不過程友亮還是陰沉著一張臉，站在一旁看人統計戰死者的籍貫和姓名。

詳細記錄下來之後，這幾個戰死的士兵就要進行戰場火葬，然後把骨灰帶回家鄉。

軍醫優先治療重傷者，輕傷的士兵只能盡量先忍一下。

軍醫熟練的給重傷員止血，清創，然後敷藥，對骨折的將士還要打上夾板固定。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軍醫無視士兵的慘叫和哀嚎，有條不紊的進行手中的工作。

童鐵牛的臉頰被一支箭頭擦傷，臉上破了老大的口子，傷口不淺，以後十有八九會破相。

原本一臉沮喪的他，看到一名腿上受了重傷的戰兵被幾個軍醫按著鋸子鋸下小腿，他的臉上留下的只有慶幸之色。

元可達等人很明智的選擇在軍陣百步開外就停止行進。

原本他還想著讓這支明國軍隊的指揮官過來見自己，不過當他看到那些明國人的眼神後，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幾個台吉和幾十個貴族將領一起下馬，徒步向明國人這邊的戰場走來。

巴彥和乃瑛等人也下了馬，與蒙古人一起走過去。

越是往前走，越是讓人心懷敬意。

眼前是大片被馬蹄踩成泥地的草皮，到處是一灘灘的血水和屍體。

元可達等人注意到不少屍體是被炮子打中的，死狀十分可怖，一起來的蒙古人變得心驚膽戰，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懼。

反倒是女真人並沒有太多傷感，更注重戰場上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