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對王翊還是對諸葛玄而言,這場拜訪都算不得什麽大事。
王翊本想為劉備先請諸葛瑾出山,但又考慮到此事劉備尚無穩固的根據地,即使得到了人才,也未必留得住;再則諸葛瑾乃是諸葛一脈眼下唯一的成年男丁,負有贍養母親、照顧幼弟的責任,劉備既無穩固的根據地,不能安頓他的親眷,讓他無後顧之憂,便不好讓他效力。
對此,王翊遺憾之余,也隻有望空歎息。
按照之前制定的行軍計劃,下一個經過的地方,便是琅琊國的國都開陽。如今琅琊王早已不存,琅琊相陰德名義上是一國長吏,然而琅琊一國的實權卻是掌握在騎都尉臧霸手中,至於原因,無他,兵多而強而已。
臧霸本是泰山華縣人,少年時就有勇力,曾經糾結群小救出了獲罪被囚的父親。後來徐州黃巾起,陶謙表臧霸為騎都尉,鎮壓了徐州黃巾。而後他集合孫觀、尹禮、吳敦等人,屯扎在開陽一代,有兵二萬多人,勢力十分強大,成為青徐沿海地區一股不可忽視的半獨立勢力。
他們雖然名義上從屬於徐州牧陶謙,但誰都知道,如果臧霸不想合作的話,陶謙根本調不動他們。就如這次曹操攻徐州,陶謙雖然數次請臧霸發兵助守,臧霸也覆信答應,卻隻派了兩三千人到郯城歸陶謙調遣,主力依然坐鎮琅琊諸縣不動。而陶謙不但不加責問,反而要遣使送錢糧撫勸,以安其心,防其生變。
這就可見實力的重要性。
臧霸作為徐州數一數二的實力派,在徐州的地位自然是舉足輕重,不論誰想要在徐州站穩腳跟,都要和臧霸打好關系。這一點,劉備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當王翊建議他路過開陽時與臧霸會面,與其結好時,劉備並沒有遲疑便答應了。
王翊在途中得到了劉備的報書,信中說臧霸為人閎放不拘小節,膽勇過人,好與英雄結交,部下諸將也是勇猛慷慨之輩,二人相處頗為相得。在他的勸說之下,臧霸還讓孫觀帶兵三千人,和他一起去郯城抗擊曹軍。
不過劉備在信中感歎四千人不夠,讓王翊去見臧霸時,最好能夠說服他增兵,盡快擊退曹軍。
看完這封信,王翊心中大喜,臧霸派孫觀和劉備一道赴郯城,雖雲奉陶謙調遣,仍然可見劉備結好臧霸還是有一定的成效。明眼人一看,就會知道這和劉備有或多或少的關系,不然臧霸就會故意避嫌,而不是讓孫觀和劉備的軍隊一起出發。
至於這會不會引起陶謙的猜疑,王翊並不擔心。臧霸本來就是個半獨立的勢力,可以說行動自由,不怎麽受限制;加上大敵當前,非安內之時。而今歲之後,陶謙見老,二子無才,陶謙就更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了。
即便劉備不取徐州,而是在隻要他還在江淮發展,也避不開這些人物,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選擇。
有鑒於此,王翊也倚馬揮就一書,遣人送與臧霸,就說自己從開陽路過時,將登門拜訪,以表敬意。
王翊還特意叮囑送信人,態度要恭敬些,不要顯得倨傲。沒辦法,臧霸乃二千石騎都尉,眼下實力比劉備還要強得多,劉備尚且要敬重他,王翊不過是劉備任命的一個典農都尉,更是難以分庭抗禮了。
自陽都南行,地勢便越來越平坦,王翊的輜重部隊行軍也比之前快了很多。比及開陽,王翊立馬城北,已經可以望見有人站在城頭上眺望了。
如之前一般,王翊令軍隊和百姓繞城南行,
自己帶著十幾名騎兵奔城門而去。大約在去城門百步的時候,城門轟然打開,一騎飛出,直奔王翊等人而來。未及接近,那人便高聲問道:“來者可是劉使君部下典農王都尉?” 王翊應了一聲是。
那人便即帶住馬匹,抱拳道:“請王都尉入城,我家將軍等候多時了。”
王翊也不多問,道了聲謝,十余騎魚貫入城。
此刻,臧霸正在自己的府邸等候王翊的到來,他的下首則坐著孫康、尹禮、吳敦等幾個同樣掌握有軍隊的盟友。
作為徐州最大的地方勢力之一,臧霸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夠在徐州這麽多年屹立不倒,雖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強大的實力,但自己不樹敵、廣結友的處世之道也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在臧霸看來,且不論劉備能在徐州待多久,但是劉備的勢力近在青州,就應該盡可能拉好關系。眼下袁術的勢力日漸衰頹,公孫瓚與袁紹交戰也屢屢失利,在青州,田楷不斷失地就是最明顯的證據。在這樣的情況下,臧霸很想把劉備拉到自己的麾下,壯大自己的勢力。別人只看到劉備屢戰屢敗,臧霸卻看到劉備所面對的敵人的強大,何況劉備在保境安民、治理地方上頗有才能,若是能為他所用,那麽他在徐州的地位將更加不可動搖。
臧霸並無雄視天下的野心,他所求的,不過是壯大自己的實力,穩固自己的地位,以後無論誰在爭霸之中脫穎而出,都要借重他的力量。
王翊等人臨近臧霸的府邸,便看見十余人站在府門前迎接,臧霸派來的那個騎士對王翊道:“為首著玄色箭袖,戴武弁者,即臧將軍也。”
眾人下馬,王翊幾步趕到門首,臧霸先迎了上來,道:“王都尉遠來辛苦,霸等迎候多時啦。”
王翊自然沒想到他如此客氣,告了聲罪,道:“臧將軍雄視海岱,知者莫不敬畏;諸位將軍並為虎豹,龍驤虎步。翊聞名久矣,安敢勞諸將軍!恕罪!”
臧霸便向王翊介紹了自己的幾個盟友,王翊一一行禮見過。
於是眾人共同入內,臧霸道:“今徐州被難,諸侯皆坐觀,陶府君數遣使求救,莫不推諉。唯平原劉使君不顧艱險,勞師千裡而來,所謂求仁取義,不過如是。”
王翊笑道:“將軍過譽了。青州田刺史也許諾發兵,即日便可到徐州,不獨劉使君前來。”
孫康果烈剛直,道:“田刺史兵馬到了何處,我等不曾看見,不過劉使君的部眾,卻已經到了徐州,這其間的分別,可大得很呐!”
眾人皆笑。
臧霸笑道:“我聽說王都尉為劉使君募兵、練兵,功勞顯著,還以為王都尉是一名赳赳武夫,沒想到卻是一位恂恂君子,可見道聽途說,做不得準。”
眾人又笑。
臧霸道:“如今世道紛亂,我等保據琅琊,不與諸侯相爭,不與世道沉淪,可謂獨善其身,自得其樂也。”
眾人亦複稱是。
王翊暗道機會來了,於是怫然起身,正色而言道:“將軍之言,安是有理?如今天下大亂,海內鼎沸,帝主失所,民不聊生。百姓都希望有廉直剛強之士奮身而出,克定禍亂,安定王室,恢復秩序。袁氏累世高門而有清名,所以袁本初為關東盟主,袁公路跨有二州,皆由此也。然而袁本初一旦以詐力取冀州,尚未圖安民養眾,便與四方爭得不可開交。他讓自己的長子袁譚入青州,女婿高乾入並州,不加以控制,反而任由他們發展自己的勢力;他不讓自己的嫡系進入兗州,擴充自己本身的力量,反而縱容曹操成為一方諸侯,曹操志大心高,善於用兵,已經坐大,久後袁曹相爭亦在所難免,戰亂將會更加嚴重。他不思強乾固本,卻讓枝葉壯大,這是自取禍端的做法,而他卻不知反省,久後一定會禍及自身。”
不待眾人有所回應,王翊繼續道:“袁公路憑借祖先的蔭德,佔據富裕的州郡,勢力一度雄冠關東。他在南陽,有三十七縣,戶口百萬,這是足以用來安定四方的資本,而他不知存恤,揮霍無度,所以錢糧還要取給於他郡,一朝糧道為劉景升所斷,便隻能奔豫州。既至豫州,他不先吊死問孤,存問風俗,勸課農桑,以樹恩於百姓,結其歡心,反而數發役調,勞師征兗州。所以他一旦為曹操所敗,便不能立足,隻好再走九江。如今袁術在九江,地連吳越,尚不知改弦更張,更是挾持天子的使節,胡亂封賞官吏,法度混亂,州郡不相屬,百姓不知道向誰效忠,士兵不知道為什麽而戰,這是滅亡的征兆。”
“二袁如此作為,使得有識之士都十分失望,因此離開了他們。現在亂象尚未有平息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所以四方可謂延頸而望,希望有人能站出來,擔負起匡世濟民的重任。這正是志士勞心,壯士勞力的時候,將軍掌握精銳的士兵,部下有勇猛的將校,足以雄踞於海岱,怎麽能不思有所作為呢?您現在安於一隅之地,即使有識之士明白您效法竇融,保全一方的志向,可是天下的人還是會恥笑您呐!”
王翊這一番高談闊論,若是對那些毫不在乎道義的人發出,自然不會有用,但是臧霸不同。
聽了王翊的話,眾人覺得也有幾分道理,臧霸便問道:“那以先生的見解,在下應該如何去做呢?”
他在不知不覺間,便將“王都尉”換成了“先生”。
王翊便接著忽悠道:“將軍如果隻想要保全一方,做竇融那樣的人物,像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了;然而若是有雄視天下之心,就應該因時順勢而起,弘揚您拯救時難的名聲。之前將軍派出孫將軍前往郯城,這已經表明了將軍願意保護徐州的立場。若是將軍能夠親自率軍前往徐州,那麽徐土的百姓必定會感激將軍的恩德,四方也將傳揚您不懼強敵而拯救百姓的令名,那樣的話, 將軍如果能夠再選賢任能,外禦寇而內安民,還有誰敢不服將軍呢?”
這段話就是純粹的忽悠、戴高帽了,臧霸並無爭霸之心,隻想擴充自己的勢力,待價而沽罷了。王翊若是全然料中臧霸的心思,反而不美。
臧霸聽了王翊的話,心中暗思道:“我本無遠志,便想誰都不得罪,故而既發兵幫助陶謙對付曹操,又不發多兵,所以陶謙表面上厚待我,可實際上可能心懷怨恨;而我派出的軍隊數量過少,雖與曹操為敵,曹操也不能知道我的實力,以後他如果真的坐大,也不會重視我。這樣一來,我既與曹操為敵,得罪於曹操,又與陶謙產生了隔閡,反而是兩邊都得罪了。這個王子弼所言,確也不錯。”
王翊知道自己說的不可能和臧霸想的一樣,不過正是因此,臧霸才有可能會被他說動。如果王翊所言與臧霸所想一模一樣,臧霸反而要產生疑心了。
臧霸略一思忖,道:“先生所言,深得我心,我明日便選精兵八千人赴郯,和曹軍鬥上一鬥。”
王翊心中大喜,道:“將軍大德!”
臧霸擺手道:“我不過做些應做的事罷了,不足為道。劉使君不遠千裡而來,救徐州於危難,才是仁義無雙。”好聽的話不要錢,臧霸也不在乎多說幾句。
說服了臧霸增兵,王翊便告辭道:“蒙將軍厚待,本來應該留到明日,與將軍一同登程,然而翊部下無人統製,誠恐有失,故而向將軍請辭。”
臧霸湖海豪氣,也不在乎這點小事,道:“先生但去無妨,霸當於劉使君會於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