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吾兄,打算何日離開京師。”
“就這幾日,收拾好行李,拜別京師故友之後,就啟程離開!”
“那好,到時我們幾個給你擺酒送行。”
四人中除了陳其猷之外都已經醉了,馬士奇把夥計叫過來結過帳之後,四人就離開了。
高名衡、馬士奇走出春風樓就與陳其猷、楊敬寬告辭離開了,他們還要去赴宴,同期的進士在另一家酒樓設了宴席要共同慶祝一下。楊敬寬要去拜訪朋友也離開了,隻留下陳其猷一人有些落魄的走在人群中。
陳其猷轉到一條小巷子中準備回客棧,這時一個人卻突然從身後躥了出來,將他攔下。
“這位小哥有何事?”陳其猷望著眼前攔路之人,見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身高卻有六尺多,十分的精壯。
“先生,我家公子想請您過去。”小夥子卻甚是有禮貌的說道。
“為何要請我過去?”陳其猷一臉疑惑的問道。
“我家公子剛才聽到先生高論,覺得先生見識不凡,所以才想請先生過去一敘。公子身份不便,否則就會親自來請了。”
“你家公子是?”
“先生到了,公子自會向你解釋。”
陳其猷見他並無惡意,現在天色還早,回去也無事,索性就過去見見這位神秘的公子。
“還請小哥帶路!”
“我家公子就在春風樓三樓,先生請!”
陳其猷重新回到春風樓,跟在小夥子後面上了三樓,來到了一處精致的雅間前面。
“公子,陳先生到了!”
門被推開,一個大約隻有十二三歲的白衣公子正站在門口,正是朱桓。
“陳先生請進,是我讓徐忠請你過來的。”朱桓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陳其猷見眼前的這位公子哥年紀雖輕,身上卻隱隱透出一股威嚴,行了一禮說道:“有勞公子,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陳先生先請坐。”朱桓將桌上的茶杯遞給陳其猷。
徐忠見陳其猷已經坐下,將門關上,站在門外守護著。
“陳先生雖然沒見過我,我卻已見過先生兩次了,兩次都聽到先生的精彩絕倫的見解,心生仰慕,所以才冒昧請先生過來請教一二。”
“不敢,公子請說。”陳其猷一肚子的疑問,不知朱桓要請教他什麽。
“前幾日也是在這春風樓,先生與幾位好友談論起楊鶴楊大人的招撫之策,先生當時斷言楊大人必定失敗,請問先生為何有此判斷?”朱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後才問道。
“公子是為此事?我也隻是隨便推斷而已,當不得真。”陳其猷不知朱桓來路,不敢貿然回答,心想莫非他是是錦衣衛的探子?他們幾個酒桌議論時事,難道要被扣個妄議朝政的罪名?隻是見朱桓年紀甚小又不像。
朱桓看出了陳其猷的心思,將茶杯放下,慢悠悠的說道:”先生莫不是嫌我年紀小,不願與我多談?”
“絕不是,那番話隻是在下私下揣測,這朝中之事,又豈是我等能猜測的。”
“如果我說你判斷的完全沒錯,聖上已下旨將楊大人罷職免官了呢?”
“啊?公子如何得知,如果是真的,怎麽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陳其猷驚訝的問道。
“此事千真萬確,隻是此事另有內情,朝廷已派了使者前去陝西就地罷免楊大人。隻是接任楊大人的人選皇兄還未想好,所以朝中的大臣們也並不知情。
” “原來如此……皇兄?那您不就是?”陳其猷陡然聽到朱桓口稱聖上為皇兄頓時驚的站了起來。
“先生,還請坐下說話。在下因身份特殊,所以未曾向先生介紹,還請先生恕罪。”朱桓站起來抱拳向陳其猷賠罪。
“不敢,不敢。”陳其猷剛剛坐下見朱桓賠禮慌忙重新站了起來。
“那日我在隔壁吃飯,無意間聽到先生幾人的議論,正好皇兄召我進宮,再聽到皇兄要將楊大人押來京師問罪,我才鬥膽向皇兄轉述了你們幾人的話。皇兄聽過之後大怒,要派錦衣衛徹查陝西官軍殺良冒功一事。”
“那楊大人?”
“楊大人隻是被罷了官,沒有被問罪。”
“那就好。”
“隻是先生為何當初就早已料定楊大人會失敗呢?”朱桓來自後世,當然也知道楊鶴的招撫政策是徹底的失敗了,失敗的原因也大體清楚,隻是不知陳其猷身在千裡之外又是如何判斷出楊鶴必定失敗的呢?
“楊大人自從崇禎二年上任陝西三邊總督,提出對反賊招撫之策,在下看到這政策時就已經判斷楊大人必定會失敗。楊大人想的並沒有錯,隻是低估了形勢的嚴重性,而且楊大人在陝西的根基又淺,掌軍的總督及總兵們與楊大人的想法又不同,楊大人一味的安撫反賊,軍隊卻陽奉陰違大肆捕殺已經投降的反賊,最終才導致愈演愈烈。”
“為何說楊大人低估了形勢的嚴重性?”
“自古以來流匪最難剿滅,公子可知其中原因?”
“因為流匪四處流竄,機動靈活,而官軍要集結就要考慮糧草補給問題,所以集結困難,往往官軍剛剛集結,流匪已竄往他處,官軍常常追在流匪後面疲於奔命。”
“正是如此,崇禎二年韃子入侵,陝西的官軍都進京勤王去了,楊大人手上兵力不足,無奈之下才提出了招撫為主、追剿為輔的政策。既然百姓是因為無以為生才落草為寇,那就由朝廷撥款讓老百姓度過難關,畢竟如果能養家糊口,沒人願意冒著性命危險造反的。隻是如果要老百姓放下武器,就地安家就必須要給他們地和糧食。可是陝西的土地都被藩王和豪紳竊取了,哪還有地分給農民。所以一開始投降的那些農民在花完了朝廷給的銀子之後,重新拿起武器造反。朝廷每年在剿匪以及遼東花費大量銀子,此時卻不願拿出錢來招撫,可見這招撫之策必定失敗。”
“先生果然高見,那以先生來看,如今要如何去做?”
“如今反賊聲勢最大的還是在陝西,山西雖也有一部分但不成氣候。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將反賊圍堵在陝西,一旦反賊竄入山西,與當地的反賊合為一起,就更加難剿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反賊進入中原,中原乃心腹之處,一旦反賊進入中原,北上威脅京師, 南下威脅江南、湖廣富庶之地,況且鳳陽尚有皇陵,一旦鳳陽被破,對朝廷士氣將是重大打擊。到時反賊在河南、南京、湖廣、四川等省四處流竄,實力會越來越強大,到時朝廷想剿也剿不了了。”
朱桓靜靜的聽著陳其猷分析,心中對他越來越看重。陳其猷的分析可以說正是往後幾年農民起義軍發展壯大的走勢,先是匯合山西義軍,接著進入河南、南京,接著湖廣、四川,期間起起伏伏,有幾次甚至眼看就要徹底剿滅,卻還是在四川與湖廣交界的深山中又重新壯大起來。
“朝廷要留幾支精兵駐守在潼關、漢中、襄陽等地,徹底斷絕反賊進入河南、湖廣、四川的要道。同時調集官軍十麵包圍,步步緊逼,不斷壓縮反賊的活動區域,同時對投降的反賊要收其精銳,拒不投降的要徹底剿滅。”
“今日聽先生一番高論,在下受益匪淺。在此謝過先生。”朱桓站起來鄭重的向陳其猷行了一禮。
“公子嚴重了,在下實在不敢當。書生之言,公子聽聽就好。”
“我知先生今日落榜,內心難免心灰意冷。我因自小長在宮中,沒有老師教導,先前向皇兄請求如果先生此次落榜,聚允許先生到我府上來教我。不知先生可有此意?”
“公子,在下才學疏淺實在不敢耽誤公子。”
“先生太過自謙,以先生的見識恐怕是不願教我這個愚笨的學生吧?”
“怎敢?公子雖然年幼,但聰敏遠超常人。”
“那就這麽說定了,先生不必著急離開,不日就會有聖旨下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