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日,距離元月行動展開已經過去整整半個月了,經過運司雷厲風行的緝私行動,可以說是成績斐然,不僅繳獲私鹽超過十萬斤,抓獲鹽梟上百人,處死二十余人,彈劾湖廣境內及周邊數省知府以下官員十九人,這些人均被罷職免官。同時湖廣境內官員對宋一鶴也是恨之入骨,不過宋一鶴倒是很輕松,完全不放在心上,這不禁讓朱桓對他刮目相看。
“王爺,南京兵部的回信到了!”徐琅匆匆走進朱桓的書房稟報道,將信呈上。
朱桓連忙將信接過來,打開細看,不料剛看了一眼隨即將信扔在一邊,徐琅見朱桓動怒,小心的將信撿起來折好放到書桌上,問道:“王爺,是兵部不同意嗎?”
“本王真是懶得與這些鼠輩為伍!”朱桓騰的一聲站起來,在書房裡走來走去平複心中的怒火。
“如果沒有南京兵部的同意,駐守在揚州的官軍是斷然不敢出兵的,如此一來就端不了黃玉林的老巢,就算我們能調動湖廣境內的官軍也只能在湖廣境內行動。”徐琅小心翼翼的回道。
“監視黃玉林的人這兩天有信嗎?”朱桓壓抑住心中的怒火問道。
“昨天剛剛接到匯報,黃玉林還躲在儀真老家,並沒有出來。”
“目前黃州府以西鹽價有沒有波動?”
“已經開始上漲了,十天前每斤鹽尚在40文,如今已漲到50文了,基本上每天都會上漲。”徐琅派出去的人每日都會詳細匯報各地的鹽價,統一報到他這來,整理好之後交給朱桓。
“陽羅、藍溪這兩處有沒有可能派人混進去?”朱桓想了一會問道。
“回王爺,混進去很難。據探子匯報,黃玉林販運的私鹽全部屯在這兩個地方的倉庫,看守的都是黃玉林老家的江西人,對外人防守的很嚴密,屬下的人曾經試圖接近這兩個倉庫,都被發現趕了出去。”
“繼續在這兩個地方增加人手,湖廣的鹽價上漲,黃玉林肯定會親自趕過來的,只要他進入湖廣境內,立即匯報。”
“是,王爺!”
朱桓有些急躁,雖然官軍在另外三個方向的緝私成果很明顯,但是湖廣最大的走私方向是東邊,也就是與南直隸交界的地方。
而黃玉林就是淮鹽走私最大的鹽梟,明末土地兼並、天災水患不斷,在加上各地農民紛紛起義,導致朝廷力量衰弱,湖廣、江西尤其嚴重,大量農民、船戶、水手、灶丁、散兵遊勇無處謀生,只能鋌而走險,選擇加入了黃玉林的走私集團。
黃玉林是江西人,原本也是個小鹽商,後來因朝廷的鹽引始終拖欠,最後無奈走上了販運私鹽的道路。經過二十余年的發展,成為江南一帶最大的食鹽走私團夥,人數多達上萬人。
黃玉林以兩淮鹽場的集散地儀真縣為據點,以儀真縣老虎勁碼頭為匯聚點,以湖廣與江西交界的陽羅、藍溪為倉儲點,並在此批發售賣。
黃玉林擁有上千隻走私船隻,最大的沙船可以裝載數千石,小的裝載數百石,每次運送多達數百引,幾十萬斤。
而且這些船隻全部配有武裝,器械林立,甚至會搶劫官府的運鹽船隻,沿途的官府也與之勾結,每個關卡黃玉林都有打點,他的手下與巡檢司的衙役稱兄道弟,可以說是明目張膽的運送私鹽。
朱桓當初得知這一情況時十分震驚,但由於黃玉林的老巢在南京境內,而且手上有上萬人的武裝,沒有足夠的官軍以及南京方面的配合,
光靠湖廣境內的官軍是肯定剿滅不了的,因此才打算先從另外三個方向著手,同時向南京兵部發文請求配合,不料卻遭到南京留守兵部的拒絕。 黃玉林不除,湖廣私鹽泛濫的狀況就不會得到解決,所以朱桓早就下定決心一定要鏟除黃玉林。
德安府,應城縣,地處要衝之地,乃德安府與荊州府咽喉之處,鄖陽府、襄陽府東道之門口,明代嘉靖年間此處發現了石膏礦,經過這麽多年的開采,許多礦洞石膏采完被廢棄,雨水灌進形成了一個個礦坑。
莊氏一族乃應城土著,也算是官宦世家,祖上曾做到兵部侍郎,只是到了莊則敬這一代時族中已無人為官。
莊則敬是萬歷年間的進士,做過一任知府,因得罪上司,憤而辭官回鄉,做起了富家翁。
莊家從萬歷年間就開始經營食鹽買賣,是應城當地最大的鹽商,在整個德安府也頗有規模。只是近幾年生意不太好,而原因就在於應城境內發現了食鹽。
原來應城境內的石膏礦洞內與石膏伴生的藍板石含有鹽質,雨水積滿坑洞後,從藍板石內析出鹽分,經過陽光照射蒸發之後,就形成了鹵水。村民們偶然發現鹵水中可以曬出食鹽之後,就開始抽取鹽水曬鹽。
當然莊家憑借著財大勢粗也佔了一些礦洞曬鹽,只需向官府繳納少量的鹽課即可,而利潤卻相當可觀。
但是三年前應城知縣換人了,原本就與莊家一直不和的曹家巴結上知縣將境內的石膏礦全部佔為己有,不讓任何人插手。
莊則敬前去與知縣理論,不料被知縣拒之門外,吃了個閉門羹,莊則敬氣的病倒,無奈放棄了手上的幾個礦洞。
莊則敬共有三個兒子,長子莊文瑞十年前就中了舉人,有感於父親的遭遇,因此放棄了科舉在家耕讀。
三子莊文彥仰慕江南文人風氣, 加入了複社,一直在金陵書院讀書。
只有次子莊文彬沒有功名在身,跟著二叔掌管家中的生意。
這一日,莊則敬正在花園散步,次子莊文彬急匆匆的走進來,焦急的說道:“爹,孩兒剛剛接到二叔的信,說是四川運來的一批鹽被鹽運司給查封了,損失了一萬多斤!我們的人連同船隻一同被扣押了,二叔已經趕到荊州去處理了!”
莊則敬仿佛早已預料,並沒有很驚訝,將手上的魚食扔進水塘了,拍了拍手說道:“我早已勸過你二叔,朝廷自從要在湖廣設立鹽運司,將紀王任命為鹽課使,就是準備要清理湖廣境內的私鹽,要他小心點,你二叔就是心存僥幸!”
莊文彬見父親這副模樣更加焦急,“爹,二叔趕到荊州會不會有危險?我聽說鹽運司已經抓了上百人了,處死了二十幾個,二叔親自過去會不會被抓起來?”
“放心吧,你給你二叔去封信,讓你二叔老老實實認罰,該交的罰金交上就是,另外告訴他讓他暫時留在荊州。”
“啊?還要留在荊州?那德安那邊怎麽辦?”
“你難道沒看到鹽運司發的文書嗎?鹽運司要在荊州召開招商大會,讓你二叔去參加!”莊則敬看著水塘裡的金魚爭相露出水面搶著魚食,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對了,你這兩天派人到曹家的曬鹽場盯著,不要靠近,遠遠的看著就行。”
“爹,這是做什麽?”莊文彬一愣,不明白莊則敬為什麽讓他去監視曹家。
“看著吧,曹家這次躲不過去嘍!”莊則敬笑著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