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延九年九月底,朱克爽乘船前往遼東參軍服兵役,作為明帝國皇室代表,中途在琉球,日本,朝鮮停留宣慰。
琉球侯尚志帶領文武官員和首裡城的士族在那霸港迎接明使,旌旗招展,樂工數百,歌舞喧天。
還沒有被納入明帝國時,琉球王最重要的政事就是迎接來自中國的冊封使,琉球被稱為“萬國津梁”,就是靠對中國的轉口貿易生存的,與中國的關系決定琉球國的生活水平,所以歷來十分重視。
眾人在碼頭對朱克爽行跪拜禮,尚志叩首道:“琉球侯尚志恭迎閩王殿下。”
朱克爽扶起尚志,對眾人道:“都起來吧。”隨後對尚志深深一揖道:“小婿見過嶽父大人。”
琉球在宗室中挑選出了最美麗的女子,過繼為尚志之女,與朱克爽婚配,所以尚志是朱克爽的嶽父。近三年,琉球又挑選了剛剛成年的兩名宗室美女嫁給朱克臧兄弟,所以尚志還是朱克臧的嶽父。
朱克爽拿過一盒琉球光餅,一盒金楚糕,一盒花形烘糕送給尚志道:“王妃思念嶽父,親手做了這些糕點,托付小婿轉交。”
尚志鄭重其事的收下糕點,交給女官,念道:“多謝王妃。”
朱克爽又贈送了一塊翡翠玉佩道:“這是小婿給嶽父的禮物。”
隨後,禮官唱道:“萬延九年,皇帝頒賜琉球侯尚志。常服:烏紗帽一頂,金相犀帶一條,大紅羅織金胸背麒麟圓領一件,深青羅搭護一件,栢枝綠羅貼裡一件。紵絲四匹:織金胸背麒麟紅一匹,織金胸背麒麟綠一匹,暗八寶骨朵雲紅一匹,素青一匹。羅四匹:織金胸背麒麟紅一匹,織金胸背麒麟綠一匹,素青一匹,素藍一匹,白絲布十匹。”
“皇帝頒賜一品命婦,侯夫人真氏。紵絲四匹,織金胸背白澤紅一匹,織金胸背獅子綠一匹,暗細花紅一匹,素青一匹。羅四匹:織金胸背獅子紅一匹,織金胸背熊羆綠一匹,素青一匹,素藍一匹。”
自從三山時代琉球向明朝請求賜服,明朝便年年賞賜大宗衣料,因此,琉球王室有穿不完的高級中國布料。本國自產的首裡織和宮古上布王室倒是不怎麽穿,雖然這些也是從福建學來的,但琉球王室迷信原汁原味的中國進口貨。
琉球侯和侯夫人又跪下接受賜物,民夫將大批綾羅綢緞抬走,尚志才道:“琉球侯尚志向皇帝陛下敬獻窖藏百年泡盛十壇,五十年泡盛二十壇,黑糖五百斤。”
琉球的泡盛酒是名釀,琉球侯每年都會窖藏一批質量最好的泡盛用以進貢,而黑糖更是赫赫有名,萬延皇帝十分喜歡黑糖製作的點心。明國也有人釀製泡盛酒,但百年窖藏,那還真隻琉球侯才有。
朱克爽收下貢品,和琉球侯坐轎前往首裡城。
原本琉球王在識名禦殿接待明使,為了不讓明臣小看琉球,識名禦殿特地建造成看不到海的建築,一眼望去都是陸地,仿佛琉球是個大國,但如今,識名禦殿已成了明朝台灣省琉球州的辦公地點,尚志隻好在王宮接待朱克爽。
琉球王宮雖然小,但十分精致,亭台樓閣一樣不缺,內外丹墀左右用白沙鋪地,還有一個王家園林——龍潭。從前每當明使到來,琉球王便邀請使臣在龍潭泛舟,大放煙花,舉行宴會,可見對園林景致的自信。這次也不例外,尚志還是邀請朱克爽到龍潭泛舟相談。
船艙內擺著一桌美味,尚志笑道:“殿下,來嘗嘗本侯夫人的手藝。”
朱克爽請尚志和真夫人先坐下,自己才入座,他用熟練的琉球語說道:“既是一家人,就不要稱呼小婿為殿下了。克爽有燕享之福,平日有蘭兒伺候五髒廟,今日還能吃到嶽母親手做的佳肴,名師出高徒,只看菜色,已令人食指大動。”
真夫人掩面笑道:“這是第一宴,老婦獻醜了。之後的宴席,就讓小姑娘們侍弄。”真夫人指點道:“毛蟹燕窩,魚翅,清蒸鵪鶉,海參,黃米糕,燕窩湯,配料是松仁、烏心豆、赤玉子、火腿、小蝦、菌菇、松茸、赤豆子、筍乾。鄙邦不比中國物產豐富,這些物事,姑爺可還吃的慣?”
朱克爽喝了一口燕窩湯道:“娶了琉球女人六年,被喂胖了一圈,豈有吃不慣的道理,何況嶽母手藝精妙更在蘭兒之上。”
尚志面露得意之色,笑道:“那就好,我還怕蘭兒手藝不好,鬧出笑話。賢婿,我的小外孫和小外孫女都長高了嗎?”
“都長高了。宸兒今年滿五歲了,皇上立他為世子,閩王府後繼有人,小婿也可心無掛礙,去遼東服兵役。”
“近三年,應當沒什麽戰事,太子殿下才會讓賢婿前往遼東服役吧。”
朱克爽道:“正是有大戰,宗室子弟才要入伍。不參軍不服兵役不親臨戰場,以後如何掌兵?將士如何信服?正所謂'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我朝以武立國,以武復國,朝野文武官員,俱是從屍山血海中殺過來的。若置身事外,消極避戰,朝中恐怕容不下我立足。”
“賢婿還要上前線?”
朱克爽垂下眼睛,點了點頭,“錦衣衛的一千五百名大漢將軍,可不是花架子的儀仗隊,他們都是勳貴子弟。大批沒有爵位繼承權的五爵之子等著報效朝廷呢,尚成,尚業,尚頎都成了天子親軍,為的什麽?錦衣衛的一個小小校尉和皇帝隻隔著五層,校尉-旗官-百戶-千戶-鎮撫-指揮-皇帝。開國和靖難兩次大戰,一代人的光陰,小兵可以做到正三品指揮同知,而太平年間呢,幾代人恐怕都是原地踏步,千戶就是普通人能達到的頂點了。”
“一介小兵要成為從七品的小旗,哪怕辦事得力的,都得耗去父子兩代數十年。如今呢,打仗的時候站在第一排,大難不死就是從六品武騎尉的勳位,這種好光景,過去了就沒了。小婿雖是世襲罔替的閩王,也不過是沾兄長的光,混個富貴榮華罷了,小婿說話,有誰會聽呢?”
朱克爽飲了一口泡盛酒, 讚道:“好酒,好酒。”女官給朱克爽斟滿酒,朱克爽舉杯道:“嶽父,嶽母,小婿敬你們一杯。”
尚志和朱克爽碰了碰杯,一口飲下,思考著朱克爽的話,“琉球大部分人家幾百年都是子承父業原地踏步,這有什麽不好。”
朱克爽道:“嶽父,此前從琉球士族中征募的一千兵卒,十分驍勇,深得皇上欣賞,因此兵部打算在琉球百姓中挑選勇壯,組建一支琉球軍,用以對日作戰。”
尚志驚呼道:“打日本?”
“是。而且以朝鮮人和琉球人為主力。”
尚志脫口而出道:“那能打得贏嗎?”
“嶽父對琉球人很沒有信心啊。”
尚志自知失態,苦笑道:“賢婿不知,當年薩摩島津藩一藩之力,不到一月,就將先尚寧王連帶宗室子弟百余人擄去鹿兒島,強迫簽訂《掟十五條》後才放歸琉球。”
朱克爽笑道:“小婿豈會不知,朝鮮也被日本入侵,頃刻之間國土盡喪。正因如此,日本人向來輕視琉球人與朝鮮人,而皇兄認為,日本已是我大明手下敗將,再勝一次也不足以徹底打擊日本武士的信心。以朝鮮人琉球人為主力取勝,才能讓日本心服口服。”
“上兵伐謀,殺人誅心。心死,則人與心俱滅。”
尚志看著自己的女婿,不禁有些恍惚,那明國是個什麽虎狼之地,從前溫潤如玉的少年,如今眸子裡透著一股冷意。
真夫人見二人談到國事,找了個由頭,帶著女官離席而去,船艙中只剩下翁婿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