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頭兒，你給本王寫一款借據，要寫的感天動地催人淚下。”

　　鄭得瀟聽到朱克臧叫他“鄭老頭兒”，有些受寵若驚，但聽到後面卻疑惑起來，問道:“王爺，催人淚下的借據?請恕下官孤陋寡聞。”

　　朱克臧開始算帳:“本王跟英吉利人買了五百多萬的戰備物資，改造戰艦要花三百萬，軍械局擴建和新兵器的研製要五萬，士兵們的軍餉和今年的軍服要十萬，百官的俸祿要五萬，海貿的本錢要留八十萬，還要留五萬做朝廷雜項開支。”

　　鄭得瀟聽的目瞪口呆，原本那些逆黨被抄家，前後搜出了八百萬兩銀子，加上變賣他們珍藏的奇珍異寶古董古玩，也能有二三十萬的進項，他還以為這兩年東寧財政能輕易應付過去，不料轉眼間錢就像流水一般消失了。

　　鄭得瀟結結巴巴道:“王爺是說，今年還能應付過去，但若明年韃子來犯，維持戰事的錢就不夠了，朝廷一年進項隻有六七十萬。”

　　朱克臧答道:“不錯。這每年幾十萬兩的進項，也是陳文正公多方籌措才有的。諸位也知，自從我們被韃子削弱，好些地方就落入了荷夷和西班牙夷的掌控，商路受阻。日本德川幕府鎖國，隻留長崎一地通商，銀銅限制出口，內地又有遷海令，原本最大的一塊利潤幾乎損失殆盡，真是致命一擊。黃梧這廝果然狠，給韃子出了這麽一個主意，害我延平王府也就罷了，還害死了沿海數百萬條人命。”

　　朱克臧的族叔朱寬聽到黃梧這名字就一副要生啖其肉的表情，惡狠狠道:“可恨沒能將那賊人全家殺個乾淨。”

　　黃梧原是國姓爺部將，守衛著糧草輜重和軍械，可謂重中之重，結果投清，還獻上了所謂的“平賊五策”，挖鄭氏祖墳;殺鄭芝龍等十一口;毀所有船隻，片帆不得下海;將投降的鄭明軍人移往他處，遠離沿海，以防叛亂;最後便是臭名昭著的遷海令，拖累數百萬人死亡。三藩之亂時，朱錦攻下黃梧老家，將黃梧鞭屍，黃家人大部分自殺，小部分據守一堅堡，無法攻破，最終得免。

　　朱寬怎麽也想不通的是，延平王府一向對黃梧不薄，視為心腹，否則也不會將輜重要地交給他，投降也就罷了，為何還想出那許多毒計，甚至掘人祖墳，倒像是和延平王府有不共戴天之仇。經朱克臧方才一解釋他才模模糊糊懂了一些，正是因為從前關系親厚，為取信主子，隻能比常人更狠，隻有把自己當做一條瘋狗才能得到主子信賴。

　　“寬五叔放心，黃家人，我們一個也不會放過。”朱克臧安撫了朱寬幾句，又道:“吾皇登基，咱們原本也該告知各地離散的華人，他們願來東寧那自然是再好也不過。不願來的，咱們跟他們立個借據，支些錢財應付戰事。等戰艦造好，淘汰下來的船隻，還有火繩槍火炮之類拿去抵債，給他們做武裝商船。其他的借款，等咱們擊敗荷夷西班牙夷，自然是大把的錢財回來，那時候連本帶息一起還。但無論如何得讓他們知道，若是這一仗敗了，大明就沒了，他們無法再回家鄉，隻能漂泊海外任人宰割，成為孤魂野鬼。”

　　鄭得瀟道:“王爺，下官知道怎麽寫了，既要曉之以理，更要動之以情。待下官寫好，給王爺斧正後就將借據隨商船送往各島各國的華人商會。”

　　“王爺，軍械局來人說，三千支火繩槍都改好了。”斐君有些羞澀的望了朱克臧一眼，“如何回復來人，請王爺示下。”

　　朱克臧擁立朱弘桓為帝後，

就將承天府衙改成了皇宮，自己仍舊住在原來的宅邸中，感覺也更自在些。　　“全部送去鐵人軍軍營。”如今鐵人軍駐扎在安平城內，原劉國軒部的人馬挪到了城外。還來不及對陸軍進行整改，隻能先這麽安排，否則晚上被劉國軒的舊部圍著，實在是沒法安心睡覺。

　　結束了內閣會議，朱克臧匆忙入了三進，去東廂房看望懷孕八個多月的妻子。陳夢婉正由陳昭娘攙扶著在小花園裡散步，丈夫告訴她，孕婦要多走動走動，生產時才方便。她看到朱克臧，欣喜的邁著小步奔了過去，朱克臧急忙阻止道:“不許跑，隻準走。”陳夢婉聽話的放慢腳步，越過袖珍木橋，一頭扎進朱克臧懷裡。

　　陳昭娘笑道:“幾日沒見面罷了，倒像是久別重逢。”

　　朱克臧捋著陳夢婉的秀發，輕聲道:“這幾日實在是忙，冷落了婉兒。”

　　陳夢婉搖了搖頭，將朱克臧抱的更緊，囁嚅道:“你是丞相，是延平王，大明中興重擔在身，有很多大事要理會，能抱你一會兒妾身就心滿意足了。”

　　朱克臧柔聲道:“婉兒要多吃飯，好好睡覺。”

　　陳夢婉在朱克臧胸口深吸了一口氣，放開他道:“好了，夫君去忙吧。”

　　朱克臧親了陳夢婉一口，告別了陳昭娘，馬不停蹄趕往鐵人軍軍營。

　　毛興一見到朱克臧便上來叫苦道:“王爺，王爺，咱們天天這麽走來走去跑來跑去轉來轉去的，是不是有點不務正業啊。”

　　朱克臧瞪了他一眼道:“那你這段日子認了幾個字?這總是正業吧，你好歹是個總兵，大字不識一籮筐的。”

　　毛興趕緊住嘴，打哈哈道:“末將花了心思的，就是打小記性不好，前面學的後面忘了。”

　　朱克臧對這支心腹精銳花了許多心血，是衝著軍官預備營去的，所以特意請了幾位先生教這群粗漢識字，還教他們說江淮官話，有些士兵上心，很珍惜拿著軍餉公費讀書的機會，另一些，毛興這樣的對此卻吊兒郎當，在他們看來，鐵人軍的威名是不要命的衝鋒鑄就的，靠的是勇猛，識不識字沒什麽緊要。

　　朱克臧正訓斥毛興的時候，軍械局改裝的三千支燧發槍和彈藥到了，幾十輛牛車馬車一字兒停下，車夫和護送軍械的鐵人軍士兵正一箱箱往營房搬運這些軍資。

　　“還愣著幹嘛，快找人把東西搬進來。”毛興不知箱子裡是什麽，隻道是今年的新軍衣，高興的應了一聲，帶著一乾人跑出軍營大門。

　　這批燧發槍是火繩槍改造的萬國貨，規格不一，油紙定裝彈上用蘇州碼子列著編號，以對應型號不同的槍支。朱克臧當然不能等到定製的英國進口燧發槍到了才進行火槍兵訓練，那就太遲了。他的主意是，先讓鐵人軍把十八般武藝學會，再將步兵打散重編，由鐵人軍士兵出任各級軍官，以此牢牢掌握東寧軍隊。什麽劉國軒，什麽馮錫范，都見鬼去吧，以後這支軍隊就是大明近衛軍。

　　此前三個月，英國指揮官克利斯布派來的教官帶著翻譯和朱克臧的佩劍對鐵人軍進行了密集的隊列訓練，軍事體能訓練，好在這批士兵畢竟是王牌軍團， 紀律性很好，訓練進行的非常順利。朱克臧看過隊列閱兵後，一臉笑意，對毛興的眼神也溫柔了幾分，這成績都是毛興的棒子和鞭子打出來的。英國紅衣軍團在線列步兵時代是列國的榜樣，擁有最快的射擊速度，能承受最高的戰損，無人能在曠野中戰勝英國，直到拿破侖皇帝采用縱隊突襲散兵線戰術。

　　士兵們平時操練用的木棍，此時才換上了帶刺刀的燧發槍。這槍雖然粗陋陳舊了些，但絕不是明軍使用的那種動不動就炸膛的次品，安全性還是有保障的。

　　教官懷特躬身行禮道:“陛下，下一階段我們將進行火槍實彈訓練。”

　　毛興問道:“王爺，咱們是要改做鳥銃兵了麽?”

　　朱克臧不答話，下達命令道:“全體都有，集合！”王府儀衛齊聲高喊，將他的話傳達下去。

　　嘩啦啦一片嘈雜聲響起，嚴格訓練後的鐵人軍士兵條件反射般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以司為單位在巨大的演練場上站定。

　　朱克臧站起身來，宏亮而威嚴的聲音穿透初夏的綿綿困意，“鐵人軍的虎賁之士，是我大明精銳中的精銳，它不該隻是一把殺韃子的刀，它應該是洪流，徹底摧毀韃子的鋼鐵洪流。鐵人軍雖勇，卻隻是三千人之勇，而韃子已有百萬之師。三千人之勇要化作三萬人之勇，要化作三十萬人之勇，要化作三千萬漢人之勇！之怒！之恨！之雷霆！之烈火！之暴雪！”

　　朱克臧停了下來，片刻之後，三千猛士發出了陣陣怒吼:“虎！虎！虎！”這是他們敢死衝鋒前的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