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辦完後，朱克臧又回到了軍械局，他要詳細了解目前東寧的火炮製作流程。

　　韓金童將朱克臧帶到了鑄炮間，台灣原本就炎熱，這裡更是熱氣四溢，兩人剛剛進去便被撲面而來的滾燙氣流逼的喘不過氣來。

　　韓金童躬身笑道:“王爺，委屈您了，這粗人呆的地方，您這樣的貴人......”

　　朱克臧打斷他道:“給本王說說鑄炮流程。”

　　韓金童用衣擺擦了一把胖臉上的汗水，咽了口唾沫，潤了潤喉嚨，指著戶外四座大型高爐道:“這是咱們從福建撤到東寧後重新建的，整個軍械局都是新建的，唉。”

　　朱克臧望著不遠處的高爐，目測大概有十米。

　　“這高爐是最大的，足足有三丈，先王還請佛郎機人建了大水排，用來鼓風，省了不少人力。為了建水排，我們還築了個高壩，耗去無數銀子......”韓金童痛心疾首，將當初的花費一一重新算過，最後道:“還是劃算的。”

　　“鐵水一部分用炒鋼法制成熟鐵，再反覆鍛打造火槍，其他的拿來灌在泥模裡鑄炮，再退火柔化。先王買了水利鏜床，專門用來鏜孔，比用鋼釺戳洞精細的多。能鏜孔才值得試炮，不能的話，那就是柔化不夠，廢了重來。”

　　朱克臧問道:“柔化?”白口鐵的黑心韌化?

　　“是啊，咱老祖宗傳下來的法子，在爐子裡燜幾天，生鑄鐵就變軟了，這樣造大炮不容易炸膛。這也就造普通的紅夷大炮，特別大的那種，先用這法子做個鐵炮管，再在外面鑄一層銅炮管，叫鐵芯銅炮，輕便，防炸膛，還省錢，這個法子，佛郎機人就不會。”

　　韓金童一面滔滔不絕的講解著，一面將之前說到的炒鋼，鍛打槍管，鑄炮等等工序指給朱克臧看，最後才帶他來到退火的車間。

　　“王爺，你看，像個大蒸屜，地下這個轉砌池子，側面開了門的地方就是爐膛，地上是用來退火的大爐子，每尊炮要燜二十天左右，可費時，小物件就快點。大炮澆鑄後，趁還沒涼，趕緊脫模，然後就塞進這裡燜著。”他指著車間上空令人眼花繚亂的粗鐵杠子粗鐵鉤鐵筐，“用這些東西將大炮吊起來，挪進來，要快，還要穩。”

　　“退火也講究個火候啊，你怎麽掌握這個火候的?”

　　韓金童得意的笑道:“王爺，我看火苗顏色就知道，這火眼金睛可是好多年練出來的，還是拿銀子練的。”

　　他指著爐窯口正盯著火焰看的徒弟笑道:“王爺，把鷹洋切一小粒放在爐窯口，要化了的時候說明爐溫剛好，就牢牢記著這個時候火頭子的顏色。”

　　朱克臧心悅誠服的點頭稱讚道:“韓主管果然是國手啊，父王真是好眼力。”

　　韓金童低頭嘿嘿直笑，謙虛道:“王爺過獎，過獎。”

　　“本王有幾個想法，韓主管聽聽。水排那加個蓄熱室，這樣鼓風機吹進來的就是熱風，煉鐵嘛，自然爐窯越熱越好。譬如啊，讓風先過一趟龍窯，再進入煉鐵的高爐。”

　　“龍窯?王爺說的是燒瓷器的那種窯嗎?”

　　“嗯，從上到下好幾層都能燒瓷，蓄熱能力最好。”

　　韓金童由衷的佩服道:“王爺懂的真多。卑職即刻準備，找人算過成本後就報給工部批。”

　　“其二，燜燒退火廠要擴大，日後開花彈的鐵殼也要燜燒退火，否則承受不住發射藥的高壓。那些番人不懂失蠟法，沒法造一體炮彈殼子，都是先造兩半，

再鍛接起來，拚接外殼承壓能力差，所以他們說開花彈沒法在短炮裡用。這好些個東西，你都注意盯著，別給他們學去了，但他們的好東西，你得學過來，平時說些不打緊的技巧，把話頭引到你想知道的東西上去，多拍拍馬屁，再灌點黃湯。本王給你們配了個翻譯，和李要多多溝通，數字方面的要和翻譯多確認幾次，以免出錯，弄清楚說的是英國的度量衡還是大明的度量衡，一絲一毫都不得馬虎......我們火藥用的是哪裡的配方?”　　“戚少保的方子，要是工匠規矩，工序細致些，和佛郎機人的火藥威力也差不多。水壩對面就是火藥廠，我們用水排來碾壓火藥，把火藥製成粉末，再加水調和拌勻，半乾半濕的時候用細篩子篩，這樣製成的火藥就是米粒大小的顆粒，再曬乾就好了。”

　　東寧人口少，所以能省的人力就得省，這倒是和工業革命時期的歐洲有著相似的情況，人工貴，所以特別青睞機器。

　　“韓主管，你年餉是多少來著?”

　　“六十兩，比我在澳門多十兩。”

　　“本王給你八十兩一年，再給軍械局立個規矩，凡是帶徒弟的老師傅，徒弟出師了，能乾活兒了，徒弟拿多少工錢，朝廷給師傅獎勵十分之一。就說你吧，假如你有十個徒弟，一個徒弟年餉是二十兩，都出師能乾好活了，那你一年就能多拿二十兩，年餉就是一百兩了。”

　　“啊，王爺，我明白了。”韓金童激動道:“這個法子好，老師傅不怕徒弟搶自己飯碗了，教的越多，掙的越多。”

　　“另外啊，要想法子讓火藥攪拌和篩的過程都用水排完成，曬乾最好也改為烘乾，這樣產量能高不少。還有其他的，軍械局那麽大，運東西那麽累，能不能用軌道呢?”朱克臧比劃了一下軌道車的原理，“要能弄好，那就省不少腳程，大夥兒也沒那麽累。這些東西啊，你們要是能想出來，就畫成圖，讓帳房先生幫你們寫下來，然後交給工部楊主事，他會直接交給本王。本王給你們撥款，造出來就發賞金，你作為軍械局主管也有份領。”

　　韓金童口水流了下來，拚命點頭道:“王爺，我懂，我懂，那我們能否多招些學徒工啊?過幾年保證都是合格的工匠。”

　　朱克臧應道:“你招嘛，本來就要多招人手。還有那個火槍彈藥，佛郎機人都是用油紙把鉛彈和發射藥放在一起定裝的，省不少事，你和李商量一下，盡快弄出來，找些老人婦女過來包彈藥。”

　　“是是是，王爺，卑職一定把這些事都給弄的妥妥當當，還有那個開花彈，卑職一定早些製出來給您瞧瞧。”

　　“韓主管，本王告訴你一個火藥方子，一百份的火藥裡，硝粉佔七十五份，碳粉佔十五份，硫磺佔十份。這個方子你不可告訴任何人，它是最好的火藥配方。”

　　韓金童愣了一下，隨即道:“明白。”他心裡不住的嘀咕著“王爺怎麽突然對火藥鑄炮這麽了解”。

　　“韓主管，還有一事，用泥模鑄炮太慢，泥模風乾需要幾個月，何況東寧本就潮濕，我們要造幾千上萬尊大炮，這麽來不行，改用鐵模鑄炮。”

　　韓金童解釋道:“王爺有所不知，鐵模鑄炮這法子早有人想過，鐵水衝擊下，鐵芯定位不會偏移，比泥芯好，做出來的炮又直又光滑，可後來沒人用，還是用的泥模，因為鐵模造出來的大炮特別脆，容易炸膛，要想不炸膛就得造的特別厚， 這樣一來費料不說，還重，壽命也短。”

　　“這個本王自然知道。”鴉片戰爭時清廷采用鐵模鑄炮被後代國人吹上了天，其實造出來的都是白口鐵炮，比明代火炮質量還不如，更別提和列強比。“你不是說一尊大炮退火要二十來天麽?那是因為造的太厚。你每次就用鐵范鑄這麽一點點厚......”朱克臧拿拇指食指比了個兩公分不到的厚度，“然後趁熱放到退火爐裡面退火，幾天就行了吧，退火之後面上那層不要刮了，那叫氧化層，是好東西。取出來放在鐵模具裡鑄第二層，氧化層就變成了鋼，再趁熱拿去退火，這樣鑄第三層，第四層......最後出來的炮管就是柔鐵-鋼-柔鐵-鋼-柔鐵的多層夾心炮管，灌鐵水的那頭切掉一段，氣孔多。”

　　“卑職倒是聽說過這個法子，但沒有多次柔化退火的工序，最後出來的火炮和泥模造出來的也差不多。王爺這個法子更新奇，要是能成，就省去了做泥模的工夫，打磨內膛也快的多。”

　　朱克臧問道:“韓主管，我今日說的，你可都記下了?”

　　韓金童笑道:“記下了，卑職雖不識字，但記性好得很。”隨後他便將朱克臧交待的各項事複述了一遍，最後道:“隻要人物料不缺，卑職一定給王爺製出合格足量的火炮彈藥，讓王爺將韃子趕回老家。”

　　朱克臧仰頭歎了口氣，心道:“光是英國人的訂單就幾百萬兩，再加上要改農兵為職業兵，一年的軍餉就得翻番，還有個鑄造火炮和改造戰艦的大頭......我得想法子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