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派人仔細詢問每一個逃回的水兵，這些人異口同聲指向一點:賊人戰船可四面開炮，火力勝過己方數倍！

　　康熙沉思良久，吩咐劉德福:“召戴梓，南懷仁。”

　　戴梓就是發明了“連珠火銃”的清代火器專家，天賦極高，替康熙仿造過臼炮和燧發槍，忠心耿耿。可惜最後的下場是流放遼東，每天抱著破棉被睡覺，天不亮就要踏雪入山拾榛子充饑，最後貧病交加而死。

　　他造的燧發槍和連珠火銃，也並未被清軍列裝。

　　列裝綠營?有清一朝，綠營的武器都被嚴格限定在八旗之下。列裝八旗?被漢人仿造可就大為不妙。

　　康熙的皇家收藏品中有各國最先進的槍械，他並非不知火器發展日新月異。

　　康熙熱愛科學，也知道這些學問很好，最後下旨:特命皇子、親王董之，選八旗世家子弟學習算法。他不光禁絕西方科技，也禁絕漢人的學術成果，明朝鄭王世子朱載堉(1611年過世)用算盤開平方，開立方，提出了“異徑管說”，領先西方創建了十二平均律，也被康熙無端橫加指責。

　　中科院席澤宗院士就指出，明末時中國科學並不明顯落後於西方，恰恰所謂的“康熙盛世”才是中國科學衰落的開始。康熙不準傳教士在有漢人和蒙人的衙門裡翻譯任何科學文獻。自康熙一百五十年以降，清廷的欽天監一直由西來的傳教士擔任監正或監副，從沒有漢人和蒙人。康熙請傳教士監理欽天監，目的不是開啟中西交流，相反是為了“窒塞”中西科學技術交流。

　　康熙不是昏君，也不是庸君，是滿洲人的明君，是中國人的暴君。

　　此時戴梓是翰林院侍講，南書房行走，前途閃閃發光。他恭敬跪聽聖君吐露疑惑，回應道:“皇上，依軍士所述，鄭逆船上裝載了許多紅夷大炮，大將軍炮，此外還有轟天炮。”

　　“轟天炮?”

　　“那是前明時期仿造的泰西炮，四百斤左右，炮身短，大口，內裝二三十斤空心鐵彈，中藏火藥，炸開時，鐵彈片片碎裂，銳不可當。”

　　南懷仁道:“皇上，這是比利時人發明的，也只有比利時人能造。”

　　戴梓笑道:“或許如南侍郎所說，轟天炮是貴國人發明，但若說只有貴國人能造，戴某卻不信。”

　　康熙微笑道:“朕知道南侍郎精通火器，戴梓後生晚輩，年輕氣盛，侍郎就不要與他計較了。軍士說，鄭逆大船可四面發炮卻不解體沉水，侍郎可懂其中緣故?”

　　南懷仁從戴梓身上撤回了憤恨的目光，回答道:“應是學會了泰西造船法。泰西諸國，所造戰船皆可四面發炮。”

　　康熙追問道:“諸國中，造船最優者是哪一國?”

　　南懷仁沒法繼續吹比利時，但作為天主教耶穌會中國省區會長，他不想提英國這個異端國家，荷蘭異端也很多，不提為妙。他思索了一會兒，回答道:“據臣所知，以葡萄牙，西班牙為最優。”

　　康熙捋著胡須，沉吟道:“如此，朕得見一見這兩國的布道士。”

　　朱克臧向英法訂購了一千多門火炮，其中還有不少是三十二磅的大鳩銃，花去白銀將近三十萬兩。

　　軍械局雖擴大了不少，也加入了許多外國工匠，又大量招募學徒工，還使用了不少奴隸，但火炮生產速度仍然跟不上需求。

　　從銅山擄來兩三千工匠後，造船速度倒是有了保障，在歐洲艦船設計師的指導下，首艘載炮五十門的戰艦下水，

這是大明的主力戰艦。　　西方戰艦和中式戰艦最大的不同，就是船型。西方戰艦底寬，越往上越窄，整條船最窄的平面就是露天頂甲板，橫截面看起來像個廣口瓶。中式戰艦都是底尖上闊，露天頂甲板倒是全船最寬的平面，所以火炮一般布置在頂甲板上。這麽一來，西方戰艦可載火炮數量和重量就遠高於中式戰艦，火力更強大。西方戰艦為了對抗火炮，采用雙重船殼，防彈能力也好過中式戰艦。

　　但也不能說中式戰艦設計理念落後，恰恰是超前了些，但受製於材料學發展速度，近代確實不及西方。不過現代V字型戰艦恰恰就和中式戰艦的造型接近，而現代貨輪的風帆也都是鋁合金中式硬帆。

　　福船做戰艦雖不及西方，但做近海貨船倒是優勢明顯，省人力，裝貨多，抗沉性也好，荷蘭人見了中國船後，紛紛將貨船軟帆改成硬帆，專走近海貿易線，稱這種中西合璧的船為“老閘船”。

　　朱克臧參加了首艘大明戰列艦的下水儀式，非常隆重，文武百官全到場，還向八方神仙四海龍王獻了祭品。

　　這艘戰列艦並不是純粹的英式戰艦，而是中西合璧的。西式的龍骨肋骨與中式的水密艙融為一體，既有中式戰艦的抗沉性，又有西式戰艦的橫體強度，能承受兩舷火炮齊發。

　　朱克臧養了一幫歐洲艦船設計師大半年，再加上東寧造船老匠人的巧手和經驗，高額懸賞下才完成。

　　龍骨肋骨用的柚木，是上好的造船材料，生長於東南亞一帶。若要造更大的船，則需生長百年的硬木大樹，西方戰艦所用的木材是東歐和美洲森林中的巨大喬木。對於這種樹木，各國都作為戰略儲備，禁止買賣和砍伐。

　　戰列艦船殼四尺厚，船體水線下包了銅皮，防腐蝕，延長船隻壽命。

　　二層甲板兩舷各有十一門火炮，五門三十二磅的大鳩銃，三門二十四磅的半鳩銃，三門十八磅的大蛇銃。

　　一層甲板遠離水線，因此兩舷各配了四門二十四磅的榴彈炮，除此之外，還有兩門十八磅的大蛇銃，兩門十二磅的半蛇銃。

　　船頭設了一尊三十二磅的大鳩銃，船尾是二十四磅的半鳩銃。

　　船尾炮台上四門火炮，兩門二十四磅榴彈炮，兩門十八磅大蛇銃，頂甲板兩舷各有十二磅的半蛇銃三門。

　　火炮亮相，黑洞洞的炮口探出來，引起陣陣讚歎驚呼，東寧人從未見過這麽多重型火炮聚在一處的情景。 側面一輪齊射，洋面上做標靶的老舊商船在震天動地的轟隆聲中不住顫抖，木屑橫飛。開花彈打入商船內部炸開，火光四濺，浪花翻騰，水幕降下，眾人便見那商船緩緩下沉。

　　戰列艦造價不菲，一艘耗銀錢十五萬兩，若不是朱克臧力排眾議乾綱獨斷，內閣還真下不來這種決心。但如今見識到這種船的厲害，即使當初反對的官員們也覺得，十五萬兩或許花的不算冤枉。

　　近衛軍水師的基本編隊是:一艘戰列艦，兩艘小型火福船，九條開浪哨船。

　　小型火福船作為護衛艦，保護主力戰列艦。

　　火福船水兵一百五十人，由一名百總支配全船。戰列艦水兵五百人，設三個百總。去掉把總編制，五名百總由戰列艦上的千總直接節製。

　　三艘船為一千總部，指揮起來也比較方便。

　　三個千總部組成一支艦隊，設一總兵官，一中軍，所在戰列艦為旗艦。

　　如此，四艘戰列艦，六艘火福船，三十條開浪，便是一支可橫行東亞海域的艦隊。

　　其他船隻都做商用，有的用來抵債，大型戰役爆發時，臨時征用商船運兵即可。

　　若有九支艦隊，足可控制東南亞海域。不對，是南中國海域，東南亞這種叫法是西方視角，從中國來看，應當是西南藩國。

　　東寧府船廠，有將近四千南北各地的造船工匠，匯聚了中國頂尖造船師，脫離了內地的封閉環境，見識到了西洋大船的優勢，中西造船技術的碰撞，一定會造就新的海洋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