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李德道:“萬延四年的新移民，目前人口已增長到七十四萬。主要農作物還是以玉米和番薯為主，因此稅賦還是按照下等田地來計算。待明年春稅，荒地便養了足足五年，可以種植水稻，按照中等田地來計稅了。”

　　朱克臧問道:“為何前幾年玉米番薯類作物比較多，這兩年下滑的那麽快呢?”

　　李德笑道:“王爺，玉米番薯吃了不頂餓的，沒有大米實惠。番薯收獲處理麻煩，若非養地需要，農民是不願種的。僅說玉米，我朝雖年年育種培優，也從外國進口更好的品種，但目前畝產量仍然和大米差不多，上等田地一畝也不過兩石七鬥(約180公斤)，價格又賤，十分不劃算。此二種作物好就好在不挑地，耐乾旱，所以農民開墾荒地時拿來養地。萬延四年，五十萬移民墾荒，那自然玉米番薯的產量很高，但隨著荒地慢慢變肥，大家都去種植水稻了，這些作物也就日漸減少。”

　　說好的玉米番薯人口暴增呢?都他娘騙人的麽?朱克臧不甘心的問道:“除了開荒，玉米番薯就沒別的優勢了?”

　　楊賢道:“此等作物好侍弄，抗旱，可栽種在無法養活小麥和水稻的丘陵山地，以及缺水地區。例如陝西山西華北一帶，西南山區一帶。從前雖改土歸流，但漢人無法大量移居山區，因此得依靠土司來進行羈縻，有了這些作物，漢人也可在山區生活，與西南土人雜居，我們就可置流官州府縣了。”

　　“還有北方缺水地區，特別是陝西，五胡亂華數百年，林木盡毀，田地荒蕪乾涸，唐朝時期的長安就需要江南漕運來補充糧食了，之後更是日漸衰落，土地承載人口量極低，又不許百姓隨意遷徙，終於在崇禎年引發了高迎祥李自成之類的流賊逆反。因此，這些地方光複之後，應當推廣番薯玉米，以安頓百姓。”

　　李德補充道:“玉米番薯還可用來飼喂軍馬，還能釀酒。這些作物便宜，釀酒成本低，味道也不錯。且我朝對於糧食釀的燒酒征稅重，玉米番薯釀的燒酒征稅輕，因此即使在戰時，百姓們也能喝到燒酒，只不過價格比平時貴些罷了。如今玉米番薯產量雖下滑，但只要一直開墾荒地，這些作物還是大有可用的。”

　　朱克臧點點頭，又問道:“今年的金雞納草藥可都備足了?中南道各省也能用上嗎?”

　　工部尚書楊賢應道:“備足了，新栽種的三千頃金雞納樹可入藥供應中南道的國人。”金雞納樹原是南美產物，印第安人以其樹皮製作草藥治療瘧疾，17世紀時被殖民者發現，成為歐洲治療瘧疾的靈藥。後來殖民者將種子帶到爪哇，意外發現爪哇的氣候更適合金雞納樹生長，自此，爪哇佔據了世界九成以上的金雞納霜市場。

　　明帝國吃下開南道後，將殖民者的遺產一並接收，包括這項產業，如今已是重要的外貿出口品。金雞納霜後來經過化學提純，在19世紀時製成了西藥奎寧，被當做治療瘧疾的特效藥。相比20世紀中國發明的青蒿素，奎寧在瘧疾前期沒有作用，更不能作為預防，且瘧原蟲對奎寧的抗藥性超過青蒿素，青蒿素的藥效更勝一籌。不過17世紀的藥理學水平較低，即使西醫也是草本用藥為主，還不能進行複雜的提純，所以，金雞納霜就是目前唯一的瘧疾特效藥。

　　1693年康熙患瘧疾，後用金雞納霜治好，如果這條歷史線沒有大變動，金雞納霜已被明帝國壟斷的情況下，興許他就翹辮子了。那時正是進攻的良機。

　　兵部尚書陳繩武見其他人說完，報告道:“殿下，所有士兵軍服配齊，正在下發。目前我朝國人近衛軍十二萬，雇傭兵四萬，年軍餉一千萬左右。”

　　“每月人均大米四十八斤，一年約八十二萬石軍糧，倉米時價一元六錢一石，即一百三十一萬;每月人均雞鴨豬肉七斤半，一年約一千四百四十萬斤，雞鴨豬肉時價兩分銀一斤，即二十九萬;每月人均蔬菜十二斤，一年約兩千三百萬斤，紅白蘿卜白菜豆芽時價一斤兩厘不到，即四萬六千。以上各項都是按照均價計算。”

　　“頭盔只有少量損壞，棉甲一副二兩，一年兩套，約六十六萬。燧發槍換下來五萬支，即二十五萬。火炮換下來兩百二十門，兩萬一千。戰兵每月訓練用子彈不得少於八十發，線膛槍兵每月訓練用子彈不得少於五百發，炮兵每月訓練用炮彈不得少於三十發，此項需花費兩百二十萬。第六鎮第四鎮今年冬天要去遼東拉練，此項需花費二十萬。其他雜項兩萬。”

　　陳繩武將詳細預算表交給沉匡國，說道:“今年軍費預算共計一千五百萬。詳細預算表交戶部一份審批，交內閣一份存檔。”

　　朱克臧看過預算表，問李德:“去年的財稅統計完了麽?”

　　李德答道:“因發行新幣回收舊幣，計算較往年複雜，還未能全部統計完畢，粗略算下來是四千一百萬元。”

　　陳繩武皺眉道:“這麽說，若是戰時，財稅光打個仗就差不多了?”

　　李德道:“非也。軍費只是帳面上看起來高，實際其中最大的一項，軍餉，並未下發那麽多。以一戶五口計，一年三十五兩便可衣食無憂，士兵日常吃住在軍營，家裡的田地收成也足夠應付吃穿用度，他們的軍餉，除了年節動用一些，其他都存入銀行。一千萬的軍餉，只要準備三百萬供士兵提取，其他七百萬投資回報穩妥的生意，例如礦業，煙草業，金雞納霜等等。餉銀，犒賞，撫恤，最後都是銀行的帳目，只要士兵堅信存折上的數字是錢，那就是錢了。”

　　陳繩武疑惑道:“這......不是騙人麽?”

　　朱克臧哈哈大笑道:“這不是騙人。戰艦，火炮，勝利，就是錢。信用是錢，人心所向也是錢。一國的戰爭潛力不是財稅，而是民間財富和對朝廷的信任。英法為了爭奪泰西霸主地位，投入巨額資金用於戰爭(1701-1714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英國發行了戰爭債券，嗯，就是向民間借錢打仗，你們猜猜，籌到了多少錢?”

　　前世身為一個外貿商人的朱克臧，自然會記住世界上第一次股災:英國南海公司泡沫案。

　　陳繩武道:“三千萬?”

　　朱克臧搖搖頭，“太少。”

　　“八千萬?”

　　“太少。”

　　“一億?”陳繩武聲音顫抖起來。

　　“太少。”

　　“兩......兩億?”李德也結巴起來。

　　“八億！折合成我朝貨幣，就是八億多。”

　　在場諸人靜默無聲，他們沒料到，一直認為的蕞爾小國，民間居然如此富有。英國只是泰西諸國中的一個，那泰西大陸，才是真正的黃金之地。

　　“常常和我們做生意的那個英國東印度公司，認購了四千萬。雖然只是一家公司，但富有程度和我國不相上下。它有自己的軍隊，據探報，兩萬英國人，十萬印度土著，而且隨時可以擴張。它有自己法庭、監獄、稅務機構，它能立法，能宣戰，實際上，它就是一個國家。你們眼睛隻盯著清廷，卻沒留意到，真正的餓狼就在身邊，不止一隻。法國佔據了世界金融中心阿姆斯特丹，吃下了西班牙荷蘭兩百年的殖民利潤，已是泰西第一強國。泰西貴族原本就以講法語為榮，恐怕現在更是如此了。”

　　陳繩武歎氣道:“我們鬥倒了清廷，還要接著和這兩隻餓狼鬥。太平日子，什麽時候才能來。國家強大，老百姓就能安居樂業，可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這就是我國百姓和泰西人的不同之處。如果是泰西人，國家強大，他會想到什麽?國家強大，老百姓就能去更廣闊的天地闖蕩。我們是農耕民族，安土重遷，該改改脾性了。孟子雲:入則無法家拂土，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在孤看來，這是好事，我朝正需要這樣的對手。”

　　戰爭，能促進人類文明飛速發展，能加快階級流動，能讓人永遠保持警惕，永遠不安於現狀，能讓人看清自己的實力。

　　明帝國需要強大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