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西門大官人的數據,明朝承平時期娶妾要花一百兩以上,一般三百兩,如果是婢女收了作妾,只要五十兩,但婢女都是年幼時賣入的,別說這麽多年的夥食衣料錢,還有夭折的風險,所以少有人圖便宜專門買婢女養成為妾室。當然,如果是色藝雙全的名妓,少說也得千兩白銀,而秦淮河上的那些絕代佳人就更別提了,財主老爺也只能想想。
明國缺女人,所以價錢更貴,極少有人養得起小妾,但夷女就不同了,一個只要八十兩,若是從未娶親的光棍,憑身份文牒,只需六十兩,價格相當親民。於是娶不起老婆的單身漢們大多都借錢先買個夷人女子傳宗接代。漢女正妻在明國是妥妥的奢侈品。
各安撫司對上了癮的酋長們宣布:女俘虜才能換福壽膏,男俘虜只能換別的物資。對沒上癮的酋長們則繼續免費定量贈送純度越來越高的福壽膏。各部落之間戰爭頻繁,有些落敗的酋長為換福壽膏,便將自己部落的女子送給安撫司,因此被部眾殺死。其他部落為保證繁衍,只能不斷發動戰爭掠奪奴隸,不需要打獵不需要采集不需要辛苦勞作,只要獻上奴隸就能換得大量的糧食,白糖,鹽巴,棉麻,一切生活所需品。
這些事情都是由安撫司內的土人完成,明人並不出面,有些部落甚至不知厚重的棱堡內主人到底是何模樣,為了搶奪堡內看似源源不斷的物資,當然也有土人偷襲事件,但都被殺的大敗,得不償失。
等到反步兵地雷製成,明帝國還打算設立無數長官司,深入土人控制區修建棱堡進行物資交換。即使人少,也要逐步控制自己的領土,付出無數性命吃下去的,絕不可能再吐出來送給其他人。
造船用的柚木和鐵力木就是這麽換來的,明人無法深入土人控制區,自有人代勞。時間一長,各島土人們都知道這些木材能換很多東西,也就舍不得砍伐了。
朱克臧看過各安撫司越來越歡天喜地的報告,歎了口氣,在胸口劃個十字,敬告天上地下各門各派各位神仙上帝冤親債主,這些法子都是白人想出來的,有問題找盎格魯撒克遜老爺去。
山鹿素行和伊藤靜齋在客棧等了兩天,接到了孫紹堂請他們見面相敘的簡帖。兩人對於日本人在明朝當高官十分驕傲,這不是證明了日本人的優秀麽。
三人見面寒暄了一陣,孫紹堂也十分得意,有種榮歸故裡的感覺。他特意將家裡拾掇了一番,還向同僚借了名貴字畫古董珊瑚名花擺的一進二進院落廳堂滿滿當當,進門就是撲面而來的富貴氣息。
山鹿素行和伊藤靜齋滿足了孫紹堂的虛榮心,不住稱讚他借來的收藏品十分珍貴,有品位。孫紹堂原本還對這些玩意兒嗤之以鼻,此時立刻決定要托行家買些名貴藏品,聽說傳到兒子孫子手裡就越來越值錢,也不算虧。
見氣氛融洽,伊藤靜齋才問道:“不知大將軍從前是何姓氏?”
孫紹堂尷尬的笑了笑道:“不是什麽望族,低階武士。”其實他根本就沒姓氏,日本只有武士能擁有姓氏,能帶刀,於是孫紹堂又說道:“我在日本的日子過的並不算好,因此不常提起,見諒。”
山鹿素行道:“那一定是作戰非常勇猛,因此被身處高位的上級賜予姓氏吧。”他想到國姓爺是賜姓,便理所當然認為明朝和日本的文化一樣,孫紹堂的姓氏是被藩主之類地位較高的人賜予。
孫紹堂道:“不,大明並不盛行賜姓。
一般來說,只有奴仆之類的人會和主人叫一樣的姓氏,對於他們來說,拋棄自己的姓氏是一種羞辱,並不是恩賜。因此奴仆得以贖身後,通常會改回原姓。除非是過繼的子嗣,或是像國姓爺那樣蒙皇帝陛下賜姓。皇帝陛下通常不會賜予國姓,可能會賜別的姓氏,只有極受信賴的人才會被賜予皇族姓氏,那是莫大的榮耀。我信孫,不過是仰慕孫武子。” 山鹿素行哦了一聲,又問道:“大將軍還想回日本嗎?以大將軍的資歷,必被幕府重用。”
孫紹堂哈哈大笑道:“山鹿先生真是風趣,我縱橫沙場三十余年,半百之齡才掙來這副身家,若是大難不死,以我朝如今複興之勢,替兒子掙一個世襲爵位也不是無望。別說被幕府重用,就是讓我做武家征夷大將軍或公家關白......我也不稀罕。”
山鹿素行臉色不太好看,心裡咕嚕道:“一介低階武士就得意忘形。”
孫紹堂猜到他抱怨什麽,不過並不生氣,作為高級武官,他聽到些風聲,日後或會征伐日本,但這顯然是軍事機密,不能透露外人。明帝國的日本人頗有不少,例如隨國姓爺征討荷蘭人時捐軀的謝吉原,聽名字就知道出身不高,隨便用了個地名,或許跟他一樣也沒有姓氏。每次去忠烈祠上香時,孫紹堂都要單獨給謝吉原再燒一炷,祈禱這位老鄉保佑自己旗開得勝。
日後若是經略日本,最佳人選當然是田川孫左衛門,雖是田川家繼嗣,但從血緣上看是閩王的叔叔,從輩分上看是閩王的遠房舅舅,關系不是很近,因此沒有奪權可能,也不是太遠,用著最放心。孫紹堂分析了一下,感覺自己能當個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巡撫日本右副都禦史之類,從一品,也算位極人臣衣錦還鄉了。
孫紹堂平靜道:“並非猖狂之語,對我而言,明國才是歸屬,而日本,是第二故鄉。”
伊藤靜齋連受打擊,不禁失態,叫道:“你可是日本武士。”
“在日本,我永遠不能擁有這樣的地位,不是嗎?日本太講究出身,把人分為三六九等禁錮其中,豐臣秀吉就因出身低微,即使貴為天下人也不能做征夷大將軍,只能退而求其次為關白。即使這樣又如何呢?豐臣氏兩代就絕嗣。日本人無法接受出身低微的人做領袖,可笑啊。我朝太祖高皇帝是布衣天子,然而為萬世頌,開三百年江山,我大明被譽為歷朝歷代得國最正。人總有一死,我更願意拋擲頭顱,為這樣的國家效死。”
孫紹堂笑道:“聽說二位先生在追求'華'的奧義,依我看,日本人雖總試圖成為小中華,然而從來不得其要領啊。”
伊藤靜齋問道:“大將軍久居明國,可領悟了奧義?”
“學識淺薄,不敢說領悟。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他們是最能忍耐的人,能承受極度的苦累,為了活下去不顧一切。看上去非常懦弱,然而一旦爆發,就比任何人都暴虐。大到國家,小至庶民,都是如此。他人的歷史通常喜歡記載勝利, 甚至誇大,他們更喜歡記載失敗和痛苦,對於值得誇耀的事,反而幾個數字一兩句話就帶過去了。漢之衛霍,又有幾個字呢,滅國屠城,寥寥數語,自己遭受了苦難卻記的清清楚楚。”
山鹿素行回憶了一下所讀過的史書,疑惑道:“好像確實如此,征服大宛國的戰鬥經歷才三個字——射敗之,令人無法從中領會兵法奧義。這又是為何呢?”
“這是一種骨子裡的傲慢。屠戮他人是昭昭天命,勝利也是理所當然,不值一提。自己被屠戮則是違背天道,失敗是一種反常,因此要時常反省。所謂華,就是生來必須要做最強者的信念。如果不是已知世界的第一名,他們就會感到痛苦和不堪。日本,越南,朝鮮,都能心安理得接受自己做老二,華夏帝國可以嗎?即使歷史上最弱小的宋朝也一直在掙扎。我朝太祖高皇帝北伐就打著複興宋室的旗號,如果明朝真的覆滅,日後也會不斷有人打著反清複明的旗號繼續戰鬥。他們無法忍受徹底的失敗,所有的失敗都是過程,只有勝利才會被評價為結果。宋朝的最後結果是明朝,而不是元朝。明朝的最後結果是清朝嗎?不,終會有人祭告明太祖,反清複明成功。”
伊藤靜齋喃喃道:“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吐霧興雲,小則埋頭伏爪,隱介藏身;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秋波之內。”
孫紹堂緩緩道:“日本想取代華夏是行不通的。明朝失中原,屢戰屢敗萎縮一隅,日本朝鮮會付諸行動恢復中華嗎?不願承擔他的痛苦,又憑什麽享有他的榮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