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欺瞞龍椅上的那個人,朱高煦很清楚這一點。
邱福表面裝作畏首畏尾,實際上和朱高煦兩人一唱一和,已經給朱高熾套上一個縱容惡仆的罪名。
邱俊既然是個聽話少爺,那麽自然是世子府幕僚仗勢欺人了。
人生來都會同情弱勢的一方。
眼見矛頭轉到自己身上,朱高熾不得已站了出來。
“啟稟父皇,那日在河畔邊出手的確實是兒臣府內一位幕僚”,朱高熾誠懇道,明知抵賴無用,索性不如承認了好。
朱高煦痛心道:“大哥一時疏忽導致用人不慎,仗著主子的身份肆意欺辱他人,做弟弟的在這裡給國公賠個不是”。
低低的議論聲四起,很多人都是對朱高煦的表現稱讚不已。
唯賢唯德,能服於人。
邱福忙道:“二皇子過謙了,臣不敢當此大禮,只是希望世子日後能管教好府內幕僚,不要再做出這等荒唐之事”。
朱棣將目光轉向朱高熾,道:“你有什麽說的”。
眼前的長子身軀微微肥胖,走路時跛腳的現象還很嚴重,他實在想不通以他的英明神武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兒子。
可他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毋庸置疑。
“據兒臣所知,當日是邱國公之子侮辱人在先,幕僚劉榮不得已出手教訓,著實不能全怪在他身上”,朱高熾辯解道。
“為了維護一名尋常百姓,將當朝重臣之子打得臥床不起,是不是有些欠妥當了”,朱高煦試探著提醒道。
朱棣並不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他記得邱福曾經立下的功勞。
“別人或許不值得,但那個人一定是值得的”,朱高熾自信滿滿道。
“他是誰?”
“解縉”。
“哪個解縉?”
“天下間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可解縉只有一個”,朱高熾道。
他清楚地知道解縉的才能,朱棣也知道。
滿朝文武嘩然喧鬧起來,顯然對這個人一點也不陌生。
邱福和朱高煦都是臉色大變,誰也沒有料到邱俊惹上的人居然是他,原本是佔據主動權的一方,此刻也有些被動起來。
解縉與其他人並不不同。
如果說方孝孺是天下讀書人的種子,那解縉無疑是其中最燦爛的花朵。
他在士子中的地位絕不是普通才子那麽簡單。
朱棣突然露出常人難以理解的笑容,道:“此事暫且擱置不提,待錦衣衛查清楚狀況後再興定奪。”
邱福不甘道:“老臣…”
朱棣皺眉不語。
朱高煦則是頻繁地朝著他使眼色。
他的決定不需要任何人去質疑。
邱福跪拜道:“臣遵旨”。
……
北郊,廟門外。
整個局勢呈現出一邊倒的狀態,虎頭幫眾人除韓束外都被繩索捆著送到縣衙裡,韓束心中有些不悅,但並未說出來。
他清楚地知道虎頭幫裡幾乎沒有好人,那些人所擅長的就是欺負孤寡的老人小孩,順帶著調戲形單影隻的婦女。
在他眼裡,沒有夢想的人跟行走的皮囊沒什麽兩樣。
一壺陳釀的老酒,三隻粗製的杯子。
一隻散發著濃濃香味的叫花雞。
這是丐幫招待貴客最高的禮儀。
李諱三人環坐在桌子周圍,劉榮殷勤地將酒倒滿。
“俗話說不打不相識,我們先乾……”。
“我不喝酒”,
韓束生硬地拒絕道。 劉榮舉著杯子的手尷尬地僵在空中,放下也不是喝了也不是。
“酒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激發男人體內的血性,將軍身為數十萬大軍的統領,不喝酒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李諱意外道。
韓束臉上莫名閃過痛苦之色,“我雖不喝酒,它卻很喜歡喝”。
他緩緩地將劍從鞘內拔出,空氣似乎都為之降低了幾度。
一陣冷意襲來,李諱和劉榮都是不自主地裹緊衣服,好奇地看著那久負盛名的“百戰穿金甲”是什麽樣子。
酒順著劍鋒一滴一滴流下去,濺落在地上,韓束似乎不曾注意到這一景象,依舊滿是寵溺地看著那金色的劍刃,那神情就像是在看護著一個未出繈褓的孩子。
他愛惜這把劍,甚至超過了他自己。
酒很快將地面打濕了一灘,劉榮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以酒養劍!
感受到劉榮不同尋常的目光,韓束自嘲地笑道:“無論我怎麽努力,始終達不到用劍者的最高境界,以身飼劍”。
劉榮道:“那存在於傳言中的境界或許並不存在,況且以你的年紀能達到這個成就, 已經很不錯了”。
韓束詫異道:“你見過?”
劉榮微微點頭。
“他在哪裡?”,韓束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劉榮只是笑著卻並不回答他。
李諱道:“不知將軍接下來有何打算?”
韓束慘笑道:“我曾經是一個流浪的劍客,機緣巧合下成為萬軍統帥,如今只剩下這把劍了”。
兜兜轉轉,竟又回到了原點。
命運似乎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可你的心已經變了”,李諱道。
韓束並不否認,他的確已經改變了太多。
李諱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噠噠噠”的響聲震人心弦。
“追隨於我”。
“我需要一個理由”。
“我會讓你手中的劍,重新活過來”。
“你又怎麽知道它死了?”
“人死了,劍不可能再活著”。
韓束愕然地看著他,突然拿起劍朝門外走去。
“你去做什麽?”
“替你收伏虎頭幫裡剩下的兄弟”。
“頑劣脾性的人,你很難去改變他們”。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話語間,韓束的人已走至門外。
“去跟上看看吧”,李諱無奈歎道。
遇上這種行事風風火火的人,他也沒什麽好辦法。
“先生,你不放心他?”,劉榮道。
“我只是隱約覺得他此行不會太順利”。
“以他的實力力,能困住他的人還真不多”。
“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