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廟外。
一位衣著華麗的世家公子正焦急地在門口等候,他的目光時不時地剽向周圍,似乎害怕別人看到他一樣。
李諱看到是他之後,忍不住笑道:“你來這裡幹嘛?”
竟然是那日在秦淮河畔,被邱俊臭罵一頓的年輕人。
那位公子將李諱拉至一旁,神秘兮兮地貼近他的耳朵,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李諱往後疾退幾步,臉色發白道:“你這是做什麽?”
年輕人無奈道:“你誤會了,我是來給你報信的”。
李諱刻意拉開與他的距離,好奇道:“你會有什麽消息”。
他一直以為這個人純粹就是來搞笑的。
年輕人忙道:“邱俊把手底下世家子弟聚集到一起,讓每家都抽出一到兩名高手組成暗殺團隊,找機會伏擊你們三人,最近這段時間千萬要小心些”。
冷汗瞬間遍布全身,李諱神色變得嚴肅起來,長久以來的安逸環境下,他居然也犯了輕視別人的錯誤。
片刻後,道:“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消息?”
他沒有理由去恐嚇自己。
年輕人猶豫了一陣,終是開口道:“我覺得跟著他們沒什麽前途,反倒是跟著你,有幾分翻盤的希望”。
李諱輕笑道:“哦?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年輕人道:“邱俊雖然看上去權勢滔天,實則是隻紙糊的老虎,仗著他父親的權威為非作歹,假借外物而不重內在修養,他其實並不可怕,反倒是你和解縉,給我一種看不穿的感覺”。
李諱詫異地看著他,稱讚道:“你倒看的挺清楚,這一點很不錯”。
能有如此獨到的見解,他一定是個聰明人。
年輕人沉吟道:“扮豬吃虎只是外在的假象,我的家世和我的野心,不允許我走錯一步”。
“你的野心又是什麽?”
“人上人”。
“你現在難道不是嗎?”
“不,我是那群人眼中的泥人”。
李諱道:“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
年輕人擺手道:“不必,若是有一天我找到更有潛力的下家,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你”。
李諱大笑道:“夠實誠,果然是個爽快人”。
“我出來的時間已經很久了,告辭”。
……
偏僻的荒山中,四周都被高大的樹木所遮蔽。
雜草叢生的山澗中,窄窄的山口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裡。
如果不仔細望去,甚至發現不了它的存在。
穿過僅能容下一人通過的山洞,裡面完全是別有洞天。
石桌、石凳、石壺、石杯,一位老者端坐在那裡沏茶,他的一舉一動仿佛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看上去毫無違和感。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
光禿禿的石璧下,一名眉清目秀的僧人正閉眼念著佛號。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語調中忽起高亢之意,你又想起了不該想的事”,老者道。
僧人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掙扎道:“我做不到,我根本忘不了”。
老者歎了一聲,道:“過來喝杯茶吧”。
即便換作他,怕是也很難做到。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原本就是人生渡不得的八苦。
佛在渡人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渡他自己。
僧人起身坐了過來,端起石壺給老者倒了一杯。
一杯清茶,淡的他有些喝不下去。
不過他還是沒有吐出來,忍耐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天下之大,再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他歎道。
“在我看來還是有很多的,只不過看你願不願意去”,老者抿了一口茶道,他很喜歡喝這種淡淡的茶水,一如品味自己的人生。
“哪裡?”
“雲南,其他人或許不會收留你,但那個人一定會”,老者似乎很有信心。
僧人搖了搖頭道:“我不想像隻落水狗一般被人趕著四處跑”。
他有自己的尊嚴,至高無上的自尊。
“舍不得他們,才是真正的原因吧”,老者笑道。
僧人苦笑道:“什麽都瞞不過您老人家的眼睛,祖宗、基業、妻兒全都在這裡,我沒有理由到別的地方去”。
“唉,你似乎很難走出去”。
“放過他人為慈,放過自己為悲,我從未想過走出去”。
老者不再勸他,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腳下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走。
“接下來我要出去一段時間,順便帶些有用的消息回來,五行使者會寸步不離地保護著你”。
說話間,又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僧人。
“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玄兒似乎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人……”
京都, 邱府。
邱俊痛苦地趴在床上,王氏滿是心疼地給他抹酒。
紫黑的血痕逐漸變淡些,渾身的淤青看著依舊觸目驚心。
“吱呀”一聲,門開了。
邱府的管家走了進來,“夫人,您找我”。
他將自己的頭深深埋下,背後強烈的光線照的幾乎看不清臉。
“把門關上”。
他順從地將門從裡面帶上,依舊低著頭不敢正視。
“殺了那三個人”,王氏道。
沙啞的聲音響起,管家終是開口道:“這件事老爺知道嗎?”
“他不知道”。
“少爺糊塗,夫人怎麽也跟著糊塗了,那解縉豈是好惹的角色”,言語中竟含有苛責的成分。
“抬起頭看著我”,王氏突然憤怒地吼道。
身後的邱俊有些詫異,他覺得母親今天的反應似乎很奇怪。
或許是心疼自己傷的太重了吧,他如是安慰道。
管家緩緩將頭抬起,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痕赫然出現在前額,飽經滄桑的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一個奇醜無比的男人。
渾濁的目光看著王氏,似乎不含有人的生機在內。
王氏冷冷地看著他,道:“你可知他是誰?”
房間裡沒有第四個人,她指的人就是邱俊。
眉角層層皺紋逐漸舒展開來,臉上也恢復了常人該有的神色,他突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邱俊。
過了一陣,點頭道:“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