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在河中響起。
隨行的世家公子都是慌的手忙腳亂,紛紛招呼著遠處的遊船過來幫忙。
不少人怨毒地盯著李諱三人,忌憚於劉榮的強悍不敢上前。
白衣男子搖頭道:“你們怕是惹上大麻煩了”。
“哦?難道你沒有麻煩嗎?”,李諱頗有深意地問道。
“我孑然一身自然無所畏懼”。
“你又怎知我們不是孑然一身?”,李諱反問道。
男子苦笑不已,面露難色道:“你們可知他是誰?”
李諱輕笑道:“我們當然不知他是誰,就連你是誰也不知”。
“在下不過區區一介士子,倒是掉在河中的那人是邱國公之子邱俊,邱福是出了名的護短,恐怕……”,男子擔憂道。
李諱並不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冷然道:“昔日名滿天下的京都第一才子,如今就連名字都不敢說出來了嗎?”
白衣男子渾身大震,隨即默然道:“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沒有人會記得一個失敗者”,語氣中說不出的悲傷與失落。
李諱盯著他的眼睛道:“窮發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裡,未有知其修者,其名曰鯤。
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裡,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
斥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
目光轉向河中的邱俊,余下的話不需要他再多說了。
白衣男子眼中掙扎不已,呆呆地坐著不動。
劉榮低聲道:“此番得罪了邱福,平白無故的給世子樹下強敵,我怕……”
李諱不待他把話說完,打斷道:“你要明白邱福的立場和身份,他和世子注定隻能做敵人,若是連這點風浪都過不去,又有什麽資格去爭奪那執掌天下的權柄”。
劉榮聞言若有所思的樣子。
……
談話間,丘俊已被河裡的船隻撈上來,渾身上下已被冷水浸透。
劉榮看他臉色泛白不停地往外吐水,並沒有生命危險,俯下身摳了摳鼻屎道:“你剛說你父親叫什麽?我沒聽清楚”。
“我父親是當朝…”,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顆不明物體飛入嘴中,丘俊看劉榮隨意地撣撣手指,“哇”的一聲嘔吐不止。
“這麽激動幹嘛,我還是沒聽清,麻煩再說一遍”,劉榮皮笑肉不笑道。
“你…”,丘俊正要破口大罵,眼瞅著劉榮又將手指伸入鼻孔裡,急忙捂住嘴巴,一雙滿是仇恨的眼睛盯著三人。
李諱微笑著點點頭,對他的舉動十分滿意。
凡事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以邱福為首的武官集團擺明態度支持朱高煦,其中必定包含著千絲萬縷的利益關系,無論朱高熾做什麽去補救都於事無補。
與其費盡心思去維持虛假的臣屬關系,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丘俊自覺顏面盡失,將折扇蓋在臉上,四肢無力地順著擔架垂下,被幾個隨從抬著回去……
他一輩子也沒有遭受這樣的待遇,簡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白衣男子石化在當場,他怎麽也想不到劉榮二人會用這種方法去對待邱俊,此仇怕是不死不休了。
李諱看著他驚詫的表情,感歎道:“十年光陰,真的能改變一個人嗎?”
白衣男子頓時怔住,
緩緩道:“在下解縉,字大紳”。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若你能想明白,三日後可去醉仙樓找我”,李諱道。
白衣男子身形一滯,竟是頭也不回的離去。
十年的磨難他真的變了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隻想盡快離開這裡,逃避世人的詰問,一如十年來他所做的那樣。
逃避真的有用嗎?他還是不知道。
“昔年京都第一才子,竟落到如此田地”,看著解縉神情落寞地離去,劉榮感慨萬千。
“有的人活著,卻已經死了”,李諱道。
“先生,他會去嗎?”,劉榮問道。
“會的,他一定會去的”。
晚霞的掩映下,更為秦淮河平添幾分豔麗的色彩。
李諱倚在欄杆上望著河水陷入沉思。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這波瀾不驚的秦淮河中,又埋葬了多少英魂?
“二位公子,可否賞臉去船上一聚?”
身後一個侍女打扮的丫鬟行禮道。
“小蝶,怎麽是你?你家小姐她……”,劉榮臉上竟是閃過紅暈。
那名婢女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說下去。
李諱將這一切看在眼裡,面上不露聲色道:“我與你家主人素未謀面,不知找上我們所為何事?”
婢女輕笑道:“等你們到船上就知道了”。
劉榮拉住李諱的衣袖急切地搖頭,似乎想早點兒離開這個地方。
李諱能感受到他的身軀不停地在顫抖,興奮?緊張?亦或者是恐懼。
輕拍幾下劉榮的肩膀,李諱低聲道:“一味的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不可抑製的顫抖終是停了下來,劉榮的眼神變得空洞無神。
那名叫小蝶的婢女始終面帶微笑地看著,似乎吃定他們會上船一般。
“走吧”,李諱道。
船隻停靠在岸邊上,幾步的距離就已到達。
精巧、細致的外觀構造顯示出主人家身份非同尋常。
小型甲板上,幾名舵手正靠在桅杆上休息。
也許是太過疲倦了,對於二人的到來絲毫不以為意。
船艙內,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子身著紅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另一名十幾歲的少女則是好奇地看著進來的二人。
濃鬱的茶香在空氣中回蕩。
見到那名紅衣女子,劉榮瞬間汗如雨下,眼眶變得濕潤起來。
他想伸手去抓住什麽,卻什麽也抓不住。
糾纏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人,再見時竟是這般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