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以為他能平靜地去接受，可是他錯了。

　　有些人是忘不掉的。

　　紅衣女子倒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似乎不認識劉榮一樣。

　　李諱見劉榮這般失魂落魄，也不願多做停留，問道:“不知兩位姑娘找我們有什麽事?”

　　紅衣女子將茶杯放下，輕笑道:“二位不應該感激我嗎?”

　　李諱眉頭微皺，他不喜歡這種交流方式，所以也不答話。

　　另一名女子不滿道:“你這人好生無禮，我們替你把邱俊從河中救出，你不感謝也就罷了，還這般傲慢的態度”。

　　一直不說話的劉榮突然開口道:“救與不救，並無太大區別，如果我們畏懼他，當初就不會扔下他”，語氣中說不出來的冷漠。

　　少女氣鼓鼓地坐著不理他們。

　　李諱笑道:“不請我們喝杯茶嗎?”

　　兩把椅子、兩盞茶杯很快擺在二人眼前。

　　鮮紅欲滴的臘梅花漂浮在水面上，劉榮平穩下來的心境再次崩潰。

　　他和她初見之時，就是在一片梅林中。

　　原來她也一直沒有忘！

　　紅衣女子道:“莫不是世子準備了什麽後手，要和邱國公一決高下嗎?”

　　二人並不答話，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劉榮隻是呆呆地看著那梅花失神。

　　“小榮哥，你連我都信不過了嗎?”，幽怨的聲音響起，紅衣女子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迷人的眼睛中飽含期待。

　　一聲“小榮哥”，將劉榮最後一絲防線徹底瓦解。

　　劉榮木然道:“世子他……”

　　李諱歎道:“劉榮，你醉了”。

　　劉榮猛地一下驚醒，冷汗瞬間從額頭上冒出，臉上滿是自責道:“先生，我……”

　　李諱搖頭道:“不必說”。

　　他理解劉榮的處境，朝思暮想的面孔、嬌滴滴的聲音、配上久遠的一聲問候，沒有哪個男人能經受住這種誘惑。

　　這是個可怕的女人。

　　年幼少女忍不住道:“喝茶的人怎麽會醉呢?”

　　李諱看了她一眼，道:“人沒有醉，可他的心已經醉了”。

　　劉榮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他實在沒有辦法拒絕她的溫柔。

　　紅衣女子“咯咯”地笑著，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李諱轉過頭盯著她看了一陣，歎道:“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卻不該騙他的，要知道這世上能被你騙到的人，都是願意被你騙的人”。

　　劉榮悔恨道:“不是她騙我，都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錯”。

　　李諱歎了一聲不再說話。

　　年幼的少女見狀走了過來，和李諱一起把劉榮扶出去。

　　他醉的太離譜了。

　　一陣冷風吹過，劉榮終是有些清醒。

　　坐在岸上癡癡地望著那漸行漸遠的小船，目光中滿是留戀之色。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李諱靜靜地站在身後不去打擾，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忍心去打擾他。

　　一個為情所困的可憐人。

　　少女隔著窗口看著岸邊失魂落魄的身影，不忍道:“嫂嫂你又何必拿梅花茶來折磨他”。

　　紅衣女子笑道:“你還小，大人的事你不懂…”

　　……

　　縣衙後院一處精裝廂房裡，桌子上擺滿熊掌、燕窩等山珍海味。

　　一人身著小珠慶雲冠，襟側鑲邊繡著纏枝花的長襖。

　　另一人身材有些臃腫，肥胖的肚子幾乎要將絲綢裁製的外衣撐破，

正是北郊有名的富戶石安。　　身側兩名姬妾端著美酒恭敬地站著侍奉。

　　“此事還要仰仗大人多多周旋，石安感激不盡”，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跟我客氣什麽，不過是些窮乞丐罷了，翻不出什麽大浪來，你送來的這兩名美姬我可是受用無窮啊，每晚都把本官伺候的神仙夢死，欲罷不能呢”。

　　邊說邊用淫邪的目光盯著兩名侍女凹凸有致的身材，想起昨晚風情萬種的景象，不由得嘿聲大笑起來。

　　石安也是一副我都懂的樣子附和著賊笑，“錢兄若是喜歡的話，改日我再從四處搜羅一些送到你府上”。

　　“那就有勞石安了”。

　　陣陣笑聲從房內傳出，二人繼續飲酒作樂。

　　……

　　對岸華燈初起，那艘小船終是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劉榮緩緩回過頭來，臉上已被淚水遮蓋。

　　李諱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他，這條路隻能靠自己去走。

　　走出來就能獲得新的生命，否則就終生陷入情愛的泥沼中無法自拔。

　　“回去吧”，他歎道。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劉榮的腳步時重時輕，好幾次差點兒摔倒。

　　李諱勸道:“繁華萬千朵，何必戀一枝”。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先生你不懂的”， 劉榮苦笑道。

　　李諱暗自唏噓不已，便不再說話。

　　“先生，你一點也不好奇嗎?”，劉榮問道。

　　李諱回過頭來，認真道:“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秘密，也有守護秘密的權利，你我既是朋友，你不說，我便不會問”。

　　劉榮心中有些感動，勉強笑道:“你還真是個奇怪的人”。

　　微風拂面，涼意湧了上來。

　　“她是朱高煦的正室，名叫韋雅”，劉榮忽道。

　　李諱猛地停下來，腳步再也邁不出去。

　　他早已料到紅衣女子和劉榮必然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但此女的身份實在太過驚人，是他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的。

　　“曾經，她也是我的未婚妻”，劉榮接著道。

　　額頭上青筋暴起，顯示出他內心的極不平靜。

　　李諱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劉家和韋家都是北平城內門當戶對的大家族，我和她當初就是在一片梅林中相遇，父母很快為我們訂下婚事……”

　　想起那段快樂的時光，劉榮臉上浮現出笑意。

　　那是保留在他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不料……”，竟已哽咽地說不下去。

　　李諱走過去輕拍他的肩膀，余下的事他已猜到了幾分。

　　一個男人能親口把這種事說出來，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氣。

　　“那一日梅花開的正豔，點點斑紅印在樹枝上，我高興地拿著梅枝折成的花帽去林中赴約，卻看到，看到她和朱高煦抱在一起……”

　　不爭氣的眼淚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