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我不信啊，隨行而來的還有谷王朱B，跟李景隆所說如出一轍

　　我轉念一想那賊人在戰場上雖多次失利，但陛下仍不願處罰他，此次守城說不定是要他將功補過也未可知，就，就…”。

　　鐵打的漢子終是徹底崩潰，抱頭蹲在地上痛哭

　　“自此大哥一直認為金川門有失責任全在他身上，總歸還是他親手把鑰匙交給叛賊，每日痛苦地折磨自己”，最小的漢子補充道。

　　“所以獻門投敵的不是我們，不是……”

　　掩埋在浩瀚史書中的真相，誰又會在乎他們的辯解呢?

　　不說話的兩人也是淚流滿面，內心極不平靜。

　　“李景隆不過是帶了幾個隨從而已，若是你們發現他要開城門投降，數千守城士兵完全可以阻止他吧”，李諱不解道。

　　最小的漢子眼中閃過驚懼之色，似乎對當日場景有些後怕。

　　“交出鑰匙後，四周街道裡如鬼魅般湧出數十人，不，那些人原本就是吃人魔鬼，

　　普通士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敵，我們六兄弟才能勉強接上數招，戰局完全變成單方面的屠殺，

　　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再也沒有起來……”

　　李諱訝異道:“不過是區區幾十人……”

　　劉榮接話道:“他說的是真的，這世上能以一敵百的人有很多”。

　　“哦，你見過?”

　　“我的師傅就是”。

　　李諱閉上嘴巴，隻覺得一切都難以置信。

　　數十人詭異地出現，再無聲地消失，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

　　於是叛徒就變成守城的數千士兵，為國捐軀的數千士兵。

　　好惡毒的計策！

　　劉榮忽地問道:“你可知他們是誰?”

　　年長漢子搖頭歎道:“他們隻出手了兩次，不留任何痕跡”。

　　“哦?兩次?”，劉榮莫名地有些亢奮。

　　三個月前，濟南鐵府。

　　鐵鉉安靜地坐在桌前。

　　後廚中妻子忙碌著給他準備飯菜。

　　人人生來平等，他不喜歡役使仆從的感覺。

　　一碟糖醋花生米，一壺上好“女兒紅”，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他原本隻想過著平凡的生活。

　　再也不可能了。

　　眼前這個女人從十五歲時就跟著他，整整二十年了。

　　她的臉色依舊平淡，不起任何波瀾。

　　很多時候她不再單純扮演著妻子的角色，而是一個無畏的戰士。

　　在他失敗時給他鼓勵，在他絕望時給他希望。

　　這個柔弱的身軀下，寄居著一個勇敢的靈魂。

　　濟南城是朱棣心中不可磨滅的傷疤。

　　要想抹除它，他必須死。

　　他清楚地知道，手中的筷子突然放下。

　　鐵鉉笑道:“太師連最後一頓飯也不肯讓我吃完嗎?”

　　對付這種人謾罵是沒有用的，要不然朱棣早死了上萬次。

　　院門外死亡般的冷，連風都停了下來。

　　他知道有人來了。

　　幾十人?幾百人?幾千人?

　　他們潛藏在四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自己在他們眼中就像是一座帶來財富的金山銀山。

　　一顆頭顱值得上三品大員的官位。

　　房梁上、樹梢處、院子裡，強烈的殺氣肆無忌憚地外放。

　　他們認為此行勢在必得嗎?鐵鉉冷笑不已。

　　他一向很有耐心，就如同在戰場上等待對手露出的破綻。

　　可惜再也沒有機會做朱棣的對手了。

　　“嗖”的一聲，密葉背後的黑影直直地墜在地上。

　　桌子上的筷子不知何時少了一支。

　　“啪啪啪”的掌聲響起，李景隆推開門走進來。

　　“哦，失手打死一條狗，它的主人終於肯出來了嗎?”，鐵鉉譏諷道。

　　李景隆並不在意，他知道現在會有很多人罵他，將來還會有不少。

　　從作出抉擇的那刻起，功臣之子、將門之後這些讚譽將與己無關，自己這一生都要背負叛國投敵的罵名。

　　假如時間重來一次，他還會這麽做。

　　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對權力的偏執程度。

　　“將軍果真好本事，暗器的手法天下無雙”。

　　“再快也比不上太師潰逃的速度”。

　　由於戰線被封鎖，鐵鉉還不知道李景隆開門獻城的消息。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饒是李景隆也有些慍怒。

　　鐵鉉的話句句敲打在他內心深處不敢觸碰的地方，他就像是在和一面鏡子說話，這面鏡子照出了他所有的醜陋和傷疤。

　　“投降吧，你的官位只會比現在高”，李景隆在做最後的嘗試。

　　鐵鉉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光審視著他，家族世襲的公爵職位竟然填不滿眼前之人的胃口，他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李景隆目光微凝，冷聲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鐵鉉慘笑。

　　他終於明白了李景隆的所有舉動。

　　這個眾人眼中的“庸才”實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臥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消耗南軍的有生力量，整整五十萬！

　　朝堂上沒有一個人用“臥底”的罪名彈劾他，打開金川門之前建文帝還認為他是值得信賴的人。

　　他才是萬中無一的天才。

　　“大丈夫在世，寧肯站著死，絕不跪著活”，鐵鉉低聲吼道。

　　李景隆聞言露出一種奇怪的笑容，讚賞道:“你是一個可敬的對手”。

　　鐵鉉之妻楊氏突然開口道:“你在怕他”。

　　李景隆皺眉道:“哦?他根本贏不了我”。

　　“謀略、武藝、心智你們兩人都在伯仲之間， 而他的一樣東西你卻是沒有的，你的一樣東西他也是沒有的”。

　　“什麽?”，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楊氏接著道:“夫君獨有的便是“道義”，而你獨有的恰是“無底線”，一個無底線的人遠遠比一個心存道義的可怕的多”。

　　李景隆點頭道:“你知道的很多，這點我不否認”。

　　楊氏繼而大笑道:“你們兩個既然可以互相作為替代品，所以你怕夫君投降，怕那個人最終會選擇他的“道義”，而不是你的“無底線”，可惜夫君他不會的，你不了解他，就像他不了解你一樣”。

　　說罷，愛戀的看著身前的那個男人，他值得她為他驕傲。

　　“啪”的一聲，椅子上的扶手被李景隆徒手抓裂。

　　“太聰明的女人一般活不長”，偽裝既已撕下，就不必再客氣。

　　鐵鉉將身上的披風甩向空中，卻被一股氣勁吹的獵獵作響。

　　不知不覺中，兩人竟已過了幾百招。

　　原本勢均力敵的局面，李景隆卻被楊氏的幾句話擾亂了心境，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他敗了。

　　高手之間的爭鬥，容不得半點兒差池。

　　黑衣人轉瞬間圍住鐵鉉，圖窮匕現。

　　李景隆不知何時退至戰圈外，他知道這樣能給鐵鉉造成最大的壓力。

　　一把劍緩緩從鞘中拔出來，鐵鉉目光中滿是愛戀的看著它，“老朋友，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並肩作戰了”。

　　劍上寒光閃爍，似是在作最後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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