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只會越來越冷,長期住在四面透風的草棚內也不是辦法”,待李諱二人走到門口時,大長老放下手中的長杓歎道。
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他們也不能見死不救。
李諱笑道:“您老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不如趁此機會在廟周圍多建些房屋,一來安置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二來也可以不斷壯大我們的勢力”。
整座南京城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麽平靜,城南被一群地痞無賴組成的虎頭幫強行霸佔,城東盤踞著許多小幫派,城西則是生活著另一支丐幫,各種勢力盤根錯節,帝國政權面臨一次大清洗,這些池魚也免不得遭受波及。
多一分力量,無疑能夠在殘酷的鬥爭中多一分希望。
大長老猶疑道:“這個主意好是好,不過怕是要花去大半銀子”。
這些錢終究還是李諱得來的,他也不能做主。
“錢財本就是身外之物,花的其所也就物有所值了,況且還有這位北平城巨富之子坐鎮,最不缺的就是錢”,李諱拍拍劉榮肩膀笑道。
劉榮則是滿臉黑線,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大長老喜道:“我這就安排下去,爭取早日動工”。
……
新的一天來臨了,朱棣坐在象征最高皇權的龍椅上俯視著帝國芸芸眾生。
初到北平時滿腔的不甘與憤恨,造反前夕裝瘋賣傻的隱忍,兵敗之夜的恐懼,登上帝位後的焦慮不安,種種滋味交織在心頭。
眼前這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而又陌生,主配角的角色扮演徹底轉換,昔日階下叩首的臣子如今已成為座上王者,那個人已經徹底消失了,他有足夠的理由驕傲。
李景隆站在殿前默不作聲,朱棣在思考時不喜歡被打擾,這個習慣他一直知道。
“皇子們那邊最近如何”,朱棣看似隨意地問道。
“世子請了幾個儒學大家到府內論道,三個月來閉門不出,高煦也是每日在校場舞槍弄棒或者外出遊獵,都沒有什麽大動作,倒是高燧…”,李景隆有些猶豫。
朱棣眉頭微皺,“說下去”。
“三皇子平日裡經常在私宅宴請大臣,似乎有些不安分”,李景隆試探著問道:“不如去敲打一番,讓他收斂些”。
朱棣笑道:“不必了,若是朕的兒子是個窩囊廢,朕反而會很失望”。
兩人沉默良久,“她怎麽樣了?”
李景隆聞言一愣,轉眼望到朱棣那愧疚的眼神頓時明了,歎道:“依舊不肯接受陛下任何饋贈,她倒真是個固執的人”。
朱棣神情變得無比黯然,“不管她要做什麽,都答應她”。
李景隆明白他對她的虧欠,躬身道:“是”。
“九江,你可知做這九五至尊是何感受?”
九江是李景隆的乳名,沒有外人的時候朱棣習慣這麽稱呼他,因為這樣仿佛回到了年少時無憂無慮的時光,朱棣有些懷念,李景隆亦是。
一切都回不去了。
李景隆凝望著殿外萬裡風光,一時竟有些看呆了,歎道:“大概是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吧”。
“哈哈,除了道衍那個老和尚,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朱棣笑的前俯後仰,誰都不曾注意淚水無聲地從臉頰滑落。
“若是時間重來一次,我或許會選擇老實做個藩王,接受命運的安排,不再去反抗”,想到過去經歷的種種,朱棣頹然道。
他實在太累了。
李景隆臉色大變,
盯著龍椅上的朱棣認真道:“你坐在這裡,就是命運最好的安排”,語氣中竟含有一絲指責的意味。 朱棣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自顧自的說道:“防著外戚權勢擴張,防著兒子們培植黨羽,防著臣工貪汙腐敗……”,聲音一沉不再說下去。
李景隆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接著道:“比起帝國千秋萬代,這些犧牲又算得了什麽,夜幕籠罩下,唯有陛下才是唯一的主宰”。
朱棣渾濁的目光中精芒閃爍,緩緩道:“我會的”。
……
同一時間,北郊破廟的擴建工程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天空有些放晴,不過依舊很冷。
一切都比不上難民歡呼雀躍的熱情。
建房不僅需要打牢地基,材料也需要按照一定比例調和才能使牆體更堅固,各種繁雜事務攪和在一塊,李諱隻覺得有些頭大。
劉榮笑道:“先生總該有些不會的”。
李諱苦笑不已。
他終究不是無所不能的超人,即使想為這些窮苦難民做更多,很多時候也有心無力。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見李諱有些失落,劉榮提議道:“不如我們去秦淮河邊看看吧”。
秦淮河,古名龍藏浦,漢代起稱淮水。
相傳秦始皇東巡會稽過秣陵,相師觀出此地有“王氣”,下令在南京東南的方山、石噅山一帶,鑿晰連崗,導龍藏浦北之水入長江以破之。
事無盡而人有力竭時,李諱也不勉強,點頭道:“好”。
“整座建築所有結構都是木頭與木頭相互鉚\而成,井乾式結構用圓木或方木層層直角交疊,在轉角處交叉咬合,形成房屋四壁,交叉處就使用了最簡單的榫卯結構……”
經過廟門時,二長老正孜孜不倦的給眾人講解著怎樣施工搭建。
小五詫異地問道:“二長老怎麽知道這麽清楚啊?”。
二長老仿佛陷入追思中,“當年我在家鄉附近也是小有名氣的匠師,四鄰八鄉誰家要修房子都會找我去幫忙,那日我外出辦事,恰逢一股元兵潰逃到此,屠戮了整個村莊,等我回去後…”
說到這裡咧嘴笑道:“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我何苦說這些作甚”。
周圍人正聽的津津有味,中途突然被打斷,就好像有一根魚刺噎在喉嚨處,不少人催問道:“後來怎麽樣了?長老你倒是說下去啊”。
二長老隻是笑笑不再多言。
有些痛苦的回憶,最好的忘卻方法就是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