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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日訖》有趣的人
  一時間,氣氛有些詭異。

  冷風吹過,枯葉落地“沙沙”聲響起。

  劉榮徑直朝著李諱鞠了一躬,尷尬笑道:“為了世子安全,不得已隻能帶著先生兜圈子,咳咳,還望先生見諒”。

  一顆心卻是萬分震駭,古老的八卦陣法,乃是北方隨行而來的大師根據漢代武侯遺作所布,幾乎覆蓋整個王府范圍,目的便是迷惑各種刺客殺手,困於其中絞殺。

  尋常人等只會覺得府內道路冗雜,宅院面積寬廣,不料卻被眼前這人輕易看出,不由得敬畏之心更甚。

  “呵,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又有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變六十四爻,從此周而複始變化無窮。

  區區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入陣時我便已有所察覺,不忍拆穿徒增笑耳罷了”,李諱佯作不屑道。

  實際上八卦陣圖在後世流傳極廣,但識得與破得又完全是兩碼事。

  不過是習慣性吹噓一下而已,越是表現的深不可測,成事的幾率也越高。

  這一點李諱清楚地知道。

  “怕這八卦陣也是入府的第二關吧”,李諱忽地冒出一句。

  劉榮驚的說不出話來,愕然地看著他。

  “還有最後一關,在世子身上”。

  “咦,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先生的氣質跟一個人很像”。

  “誰?”。

  “道衍”。

  李諱笑了,那一定是個有趣的人。

  ……

  後院池塘邊上。

  朱高熾一個人靜靜地守著魚竿,望著湖中心呆呆出神。

  幾條金色鯉魚擺著尾巴緩緩遊動,時不時地躍上水面。

  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從嘴角溢出,轉瞬即逝。

  身後兩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恭敬地站著,面容中帶著幾分抑鬱,幾分憂愁。

  眼見世子一日比一日頹廢,目光中也失去往日的神采,變得愈發渾濁呆滯起來,時不時地會盯著周圍事物看上半晌。

  面對困境時自己卻無能為力,就好比一記重拳打在棉花上,這種滋味大概最不好受吧。

  忽然兩個滿身是汗的人疾步朝著這邊走來,正是在陣裡晃悠許久的李諱和劉榮。

  朱高熾的目光一刻都不曾偏離魚漂。

  “劉榮,你怎麽如此不懂規矩,私自帶個遊方道士進來”,其中一人低聲呵斥道。

  正是王府裡另外兩位幕僚趙方、張文遠,陪著朱高熾在釣魚。

  “張兄趙兄,我帶先生來是幫世子擺脫困局的,你們莫要惡語中傷”,劉榮急忙解釋道,邊用眼神示意二人閉嘴。

  經過剛才短暫的接觸,他內心已然相信眼前這人一定可以幫到世子。

  一個能輕易破開八股陣的人,怎麽可能是一個無用的人呢?

  為了一個陌生人不惜駁了自己面子,趙方心中有些不快,冷哼道:“不過是一名市井中的騙子罷了,為世子分憂靠的是過人謀略與才智,劉兄何時開始相信這些道士的謊話了”。

  身為儒學傳承者,自小接觸四書五經的熏陶,不願接受道教玄學的那套理論,張文遠眉頭緊皺,顯然也是在責怪劉榮不該帶他進來。

  “哈哈,你竟然跟我談謀略講智慧”,李諱笑的有些浮誇。

  他打心眼裡瞧不起這個人,愚蠢並不可怕,拿出來顯擺就不對了。

  趙方白淨的臉孔憋成豬肝色,嘶吼道:“我等身為正統的儒家弟子不談,

難不成要你這種街頭算命的人談嗎?”  李諱並不與他爭辯,譏諷的表情一覽無余。

  張文遠悄悄做個手勢,一隊士兵執戟走了過來。

  二人在北方時就是朱高熾的心腹,王府下人平日裡見到他們也得乖乖行禮問好,自是受不得一個外人如此看低。

  沉默往往代表著默認,張文遠自以為摸清了主子的脾性。

  不過這次他似乎猜錯了。

  劉榮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為難地看向那個人。

  朱高熾仍是專注地看著魚漂,仿佛周圍一切事情都與己無關。

  劉榮覺得有些迷茫,這個人還是北平城裡的那個人嗎?

  沒有人能回答他。

  士兵一步步地走過來。

  “你們快住手啊”,劉榮著急地喊道。

  他清楚地知道王府裡消失一個人,絕不比少一隻螞蟻艱難。

  不過他在幕僚中級別較低,即便大聲吼叫也無濟於事。

  弱者是沒有發言權的。

  但弱者是有尊嚴的。

  劉榮將雙臂展開,堅定地擋在身前。

  李諱內心生出些許感動,面前這個素不相識的人, 為了被世人淡忘的道義,甚至願意舍身去保護一絲渺茫的機會……

  看著步步逼近的士兵,李諱冷笑道:“世子乃聖上嫡親長子,名正言順的皇太子人選,如今被朱高煦逼到山窮水盡,你們這些幕僚難道不覺得自己是酒囊飯袋嗎?”。

  張文遠臉色大變,驚怒道:“陛下和世子父慈子孝,世子和弟弟們兄友弟恭,你一個鄉野道士膽敢妄議朝政,看來真是死有余辜了”。

  “哦?難不成你原本打算放過我”,李諱冷笑道。

  除去別人的原因有很多,但有些人總想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樣他們就可以繼續潛伏在道義、友善的面具下。

  李諱突然有些後悔起來,自己似乎不該來的。

  天下間能幫他的人實在不多,但至少也有三個。

  一陣風吹過,樹枝上的雨“嘩啦啦”地落在眾人身上。

  李諱凍得打個激靈,道袍濕了又乾,幹了又濕,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實在不好受,但心中的寒意才是驅不走的。

  “欲以空鉤釣君王,不知是癡人在說夢,還是夢中有癡人”。

  這句話是他最後一次嘗試。

  錯過這次機會,他和他下一次見面就是敵人。

  “先生教我!”,一直沉默不語的朱高熾扔下魚竿,朝著李諱恭敬地作揖拜道。

  他的身軀略微有些臃腫,腿腳也不盡利索,不過並沒有什麽影響。

  起身、作揖、說話,所有動作都在瞬間完成,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時間拿捏的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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