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府內。
火光將黑夜照亮的如白晝一般。
一名黑衣探子疾步朝著書房走去,沒有守衛敢上前阻攔他。
黑袍上金線繡出的“天”字分外顯眼,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麽。
房內,朱高煦正與一名老者相談甚歡,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
“稟王爺,屬下有要事相告”。
聲音戛然而止。
“進來吧”。
待探子推門而入,發現朱高煦身側坐著的老者正是淇國公邱福。
“額,屬下”,暗探有些猶豫不決,余光瞟著邱福不知道該不該說。
老者穩坐不動,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朱高煦斥責道:“邱大人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稟王爺,今日有一名道士無端出現在世子府上,半晌後幕僚劉榮又送那道士去了天香樓,查不出具體所為何事”,探子跪在地上惶恐不安道。
刺探不出最準確的情報,已然是最大的失職。
朱高煦把玩著手中的茶盞,冷笑道:“我那豬頭哥哥準備放棄虛無縹緲的希望,尋求玄學來安慰自己了嗎?”。
邱福也是點頭附和道:“陛下和皇后態度曖昧不明,再加上我們這幫軍政大臣從旁煽風點火,易儲必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那名探子跪著不敢抬頭,他明白殿下的笑意味著什麽。
一動也不敢動,細密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
實際上他是整個府中唯一一個侍奉朱高煦超過三年的人。
每年府裡都會從牢中選出數百名死囚,體弱多病者,殺!不效死忠者,殺!不懂主子心思者,殺!
層層選拔之下,最終約莫剩余十來人時,全部投入到名為“月鉤”的秘密組織,徹底淪為朱高煦的殺戮兵器。
成員每人肩膀上都刻有血紅色月鉤狀標記。
“若月鉤的價值隻是查出這些粗淺的情報,那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朱高煦將杯盞拋向空中,口中漫不經心地說道。
淡淡的一句話在那名探子聽來卻如同死亡的喪鍾,急忙道:“回稟殿下,最近發現一批蒙古人帶著兵器混進京城,怕是有所企圖”。
“哦?自明蒙通商以來,京城裡出現些蒙古人不足為奇吧”,邱福輕撫茶盞不以為然道。
“屬下查明這群人來自漠北元都,而接應他們的人是曹國公”。
“砰”的一聲,竟是邱福用力過猛將茶盞捏碎,“當朝太子太師李景隆?”
得到確切回答後,邱福無力地靠在座椅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杯盞穩穩地落在朱高煦手中,一滴水都沒有灑出來。
“很好,你們有了不死的理由,接下來加派人手關注太師府動向,另外把天香樓歸為監視范圍”,朱高煦仍是不鹹不淡地說道。
他始終穩穩地坐在哪裡,臉上沒有一絲變化。
“天香樓,應該不會有什麽貓膩吧?”,黑衣探子道。
話一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朱高煦將目光轉向黑衣人,眼神微眯道:“天者,怎麽做,需要你來教我嗎?”
在他的世界裡,沒有質疑,沒有解釋,有的隻是無條件的服從。
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般,探子不敢直視朱高煦的眼睛,顫聲道:“不敢,屬下這就去辦”。
朱高煦點頭後,匆匆退出去。
“賢侄,這人是誰?”,黑衣人離開後,邱福問道。
“天地玄黃,
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他正是月鉤十六人之首,天者”。 “賢侄好手段,私下裡居然培養出一支這麽可怕組織”。
以他的眼光,自然能估測出黑衣人的實力,如此可怕的高手見到朱高煦竟像老鼠見了貓一般畏懼,幸好眼前之人是友非敵。
面對深不可測的敵手時,最好的辦法是把對方變成自己的朋友。
“不如此,怎麽值得淇國公把所有籌碼壓在我身上呢”。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將來殿下登基之時,莫忘了今日允諾老夫的條件”。
“老國公貴為大明肱骨之臣,高煦實不敢忘”。
……
臨走時,朱高煦拿出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贈給邱福,囑托下人將國公從後門送回。
夜,更濃了。
他不是一個愛財的人,天底下除了權勢沒有別的東西能夠吸引到他。
房間內很快寂靜下來。
朱高煦冷冷道:“老不死的東西也敢叫我賢侄,若不是看在你深得我父皇信任的份上,本王定親手將你埋葬”。
話分兩頭。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路上只剩下寥寥幾個行人。
李諱在樓內足足花了兩個時辰。
劉榮此刻正躺在車內睡覺。
李諱也不打擾他,轉身坐在車駕上眺望著遠方。
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嘰嘰喳喳地飛回樹上的巢穴,似是在回應著什麽。
大概是它們的親人在家中翹首以盼吧,李諱如是想道。
他已經變得越來越感性了。
“雅兒,你別走,求你不要離開我”,車廂內,劉榮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似是做了什麽噩夢一般。
李諱歎了一聲,夢裡的那個她又是誰呢?
眼角有兩行淚水滑落,劉榮終是醒了過來,臉上依舊滿是痛苦之色。
李諱背對著他,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私人空間。
“先生,我們晚上回哪裡住?”,劉榮迅速擦拭乾淨淚痕,勉強說道。
“嗯?你要和我一起嗎?”
“跟著先生我能學到以前學不到的東西”。
“隻怕有些艱苦,你會受不了”。
“不礙事的”。
這些年來,劉榮隻有不停地“學”,才能忘掉那道身影。
腦子裡裝的東西多了,雜念自然就會被排出去……
黃昏的街道有些泥濘不堪,車馬行進的速度很慢。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吧嗒吧嗒”的聲音有節奏地響起……
人跡罕至的郊區,一座破廟的輪廓逐漸出現在眼前。
粥棚四周圍了很多人,模糊的爭吵聲從遠處傳來。
馬車以最快的速度向破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