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四年春,宋朝約金攻遼。西邊的遼國一直騷擾大宋邊境,經常過來搶劫。大宋一般是花錢買平安。每年“賞給”遼國帑幣、布匹、鐵器不計其數。可遼國還是不停地騷擾邊境。他們得出了一條真理,越騷擾得到的就越多。宋朝對遼國恨之入骨,可拿著沒辦法。於是,朝廷痛下決心與金國聯手,準備滅了這個反覆無常的鄰居。在金人追擊下,遼國天祚帝隻好逃入內蒙古陰山一帶。但燕京留守的耶律淳被擁立為帝,建立北遼政權,支撐著殘局。
天祚帝就由金國負責收拾。燕京的遼軍,就由宋軍收拾。
大宋派童貫率領大軍出征。出征前,皇上問他:“收復燕京須要多少時日?”
童貫道:“王師到達之日,便是燕京歸順之時。”這句話的意思是:只要他率領的大軍一到,北遼政權就會土崩瓦解,幽燕故地即可盡入王圖。
五月,宋軍北上到達燕京外圍,還未立穩腳根,卻被日薄西山,亡國在即的北遼軍打得連連敗退。
六月,宋朝再次派軍北上,攻打燕京。這時確實不錯,攻入了城內,想不到這是北遼的空城計。一時之間,不知從哪裡冒出這麽多人,連百姓都出動了,可謂全民皆民。宋軍苦戰三晝夜,援兵遲遲未到,最後大部將士則戰死城內。
這消息傳來,讓大宋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關鍵不是宋軍戰敗了,而是燕京百姓本來就是大宋的子民,燕京只是被遼國搶去的,他們不幫大宋,反而幫外族。可見朝廷令子民多麽地失望。他們寧可在外族統治下,也不願回到自己曾經的國家。
接著,又有一條消息傳來,遼國一把火燒了宋軍的糧倉,連護糧軍將王淵也被遼國捉去了。
至此,宋朝再也無力向遼國發起進攻,大軍隻好退守雄州。
前線連吃敗仗的消息不斷傳來,而東京一片歌舞升平,年初舉辦了盛大的元宵燈會,現在,五百斤重的黃鍾大呂已經鑄成。朝廷擇日就要舉行“開呂大典”,理由就是去年從應天府挖出了六枚古鍾,乃春秋時宋公所鑄,上刻“鍾者,出為太平之符。”也就是說,鑄了這種鍾,出入就太平了。
太子氣憤得幾天茶飯不思。可氣憤歸氣憤,但只能忍受,他知道這一切的根源都來自他的父皇。
在“開呂大典”舉行的前一天,一匹戰馬向京城奔來。戰匹上匐伏著一個血跡斑斑的人。他在傍晚時份混進了城內,然後直奔太子府。此人便是被遼國俘虜過去的護糧將軍王淵。
太子府的侍衛拔刀攔住了他。
王淵道:“請稟報太子殿下,說我是王淵就行。”
太子聽得門人通報,愣了一下,王淵不是被遼國俘虜過去了吧?怎麽又逃回來了?王淵一向在太子府走動,算“太子黨”,自己信得過的人。他能逃回來是件喜事,便道:“速召他進來。”
王淵進來,當即跪下:“罪臣不肖,叩見太子殿下。”
“請起。”
王淵起來,滿面羞愧。
趙桓道:“你如何從遼人手中逃脫的?”
王淵敘述了經過,恨恨道:“都怪童貫不知兵,輕易冒進,鑄成大錯,這次用兵,不僅末能收拾遼國。而且把我大宋自神宗熙寧、元豐以來積攢數十年的軍用物資統統耗盡。請太子面聖,將童貫處死,不然對不起幾十萬戰死的將士!”
趙淵道:“我已知曉,你退下吧。“
王淵起身就走,走了三步,又轉身道:“還望殿下為國家計,
面聖直陳。“ 趙桓點點頭。派人把耿南仲召來,說了王淵呈報的實情。
耿南仲悠悠道:“殿下不得衝動,前線固有失手,但中原及江南大地均在我朝之手。勝敗乃兵家常事。王淵乃敗軍之將,他說得那麽恐怖,將責任全推給童貫,實是為自己推脫。所以,殿下萬不可將王淵這種逃將之言信以為真。如果你去面聖,要追童貫之責,則童貫自然要與你對質,殿下所持者,不過是王淵一面之說。何況他被遼軍俘虜,童貫可反咬他是遼國奸細,不然,他怎麽會從遼人手中逃脫呢?”
趙桓道:“遼國本是強弩之末,童貫率軍連吃敗仗,這總是事實吧。問題在於吃了敗仗不要緊,只是讓金人笑話。我所慮者,一旦金人擊敗遼國就會大舉南下。”
耿南仲沒點頭,也沒搖頭,良久,歎了一聲氣:“殿下當記得一句話,落湯的鳳凰不如雞。眼下,殿下的目標不是國事。唯有保住這太子地位,今後才有機會談國事治天下,若是殿下輕舉妄動,引起群僚反對,皇上不快,則異日就是有心治天下,天下也是別人的。縱有一身本事,也只能爛在肚子。所以,我勸殿下睜隻眼,閉隻眼。否則若速則不達。”
趙桓聽了,默然無語。
耿南仲雙手作揖,道:“殿下三思,南仲告退了。”
趙桓窩著一股無名火。
他在屋裡有些煩燥地走來走去,站在一旁的侍女有些緊張。
生在這深宮之內,行動極不方便,所有消息是從別人的匯報中聽得,通常來人總是報喜不報憂,可這一年多來,聽到的全是壞消息。身為太子,他不能隨便說話,這府中,除了耿師可以推心置腹之外,其他人都是擺設似的。而耿師自認為從七歲起就是他的老師,說話雖然謙恭,但軟中帶硬有時聽著很不舒服。
找誰說話?誰也不太好說。他不像他父親,寫字、畫畫,作詞、下棋、聽歌、賞舞、信道教、與道士長談……有那麽多的愛好,他父皇的職業好像是個全能的文藝家加道教教主,當皇帝只是他的副業。
他對自己的父親這樣大不敬,只是在私心裡,連旁敲側擊的提醒都從未有過。
因為,他是父親。
因為,自己是太子。
他的命運就在父皇的一念之間。
他坐了好久,覺得特別枯燥,便對侍女道:“叫張師過來。”
張馳見過太子後,問:“殿下想聽曲了?”
趙桓道:“彈幾曲舒緩的曲子吧。”
張馳坐在琴前,彈起了幾曲。彈完,張馳正欲告退。趙桓道:“你除了練琴,喜讀詩書之外,還關心國事。你以為治國最要緊的是什麽”
張馳畢竟來自千年後,雖說所有的記憶都消失了,但與生俱來的智慧,自然要高過古人,道:“殿下,本人只是一琴師,不敢亂發議論。”
“不,你不是衝動,而是有想法。 ”
“既然殿下如此開明,以我來京都快一年的時間,就隨意講了,望殿下開恩,不計較我的淺薄。”
趙桓道:“但說無妨。”
張馳道:“本朝最大的弱點是文人治軍。我通讀過本朝的史書,文人治軍是太祖定下的規矩,但世移時易,當與時俱進,文武有別,治軍須將軍勇猛善戰嚴謹有度,而文人一般體弱不耐勞苦,平時又多散漫。故將弱而兵亦弱。此其一也。我來京師,又見京師枕於娛樂,不唯百姓如此,朝廷百官京如此,曾在豐樂院,常見官員天天來青樓喝花酒,長此以往,京師隻知娛樂,而不知敵人厲兵秣馬,官員隻講延酒做樂,而全無進取之象。殊為痛心。此其二也……”
趙桓只是聽著,不想打斷,他不再把張馳當成琴師,這琴師平時談論起風景名勝,歷史典故,總是了然於胸。談到深處,趙醒驚訝地發現,這位年青人對時事政務經濟諸學,詩文典章,絕不在自己之下。至於天文地理,雜學旁律,則更難讓人知其底限。所以,他很喜歡找他閑聊。
正聽著,詹事進來通報:劉公公到。張馳退去,劉公公進門唱個諾,坐下道:“皇上宣你即時進宮,一起聽林靈素布道。”
趙桓道:“公公先行,我馬上就來。”
林靈素是父皇最喜歡的一位道士,這人的形象簡直惡心,一半臉像骷髏,一半臉如常人,可他經常出入皇宮,父皇卻對他這牛鼻子老道言從計聽,常常叫各位王子伴他一起聽這半人半鬼的老道布經。
趙桓換了衣冠,一臉陰雲地坐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