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都下來吧,天色漸晚,咱們得早些回去。”溫式之對著溫光她們招招手。
此刻太陽漸漸西下,霞光照得湖面波光瑟瑟泛著紅圈。遊人也漸漸稀少,踏上回城的路。
幾架牛車緩緩直行,時不時從車內飄出蘭花的香味,想必是車人佳人懷抱著從東湖折回去的蘭花。
“二哥,我們都還沒盡興,怎麽就要回去了。”溫光走過去攬著溫式之的肩膀,表示並不想那麽快回去。
未等溫式之回答,倒是跟在溫光後面走來的陶白薇輕言笑道:“阿光妹妹甚是貪玩,下回到我家練武場來,我教你騎射。”
“那,那還是算了吧,白薇姐姐,我最怕這刀劍玩意。”溫光癟癟嘴滿臉不願道。
陶白薇抬手輕輕一刮溫光的鼻子,笑道:“好,那我這就回家了。”
說罷,陶白薇向桓溫他們辭行,帶著奴仆正準備乘著牛車回去。
“白薇姐姐再見,趕明兒我去找你玩。”
溫光目送陶白薇離開,轉身也隨著溫式之他們踏入牛車準備回郡公府。
桓溫、小烏和孟嘉同坐一架牛車,而溫式之和溫光同乘一架,牛車緩緩向郡公府駛去。
桓溫掀開車門的布簾,雙眼微微眯起享受著春風的吹拂,遍綠的草地上已少遊人覽勝的身影,反而有幾隻風箏在天空不倔地攀飛。
風箏在古時又叫風鳶或紙鳶,原是通信的物件,現在成為人們在外遊玩時的玩物。
“阿兄,跑快點。”只見一個三四歲又瘦骨嶙峋的小男孩追逐著一個大約七八歲的男孩迎風跑著。
大男孩手裡拽著一根線,線上牽扯著一隻隨風飄飛的紙鳶。
就在桓溫乘坐的牛車路過時,“噗通”一聲,那放風箏的男孩摔得撲倒在地上。
“叫你別再催促我,這會可壞大事了。”
“停車。”桓溫抬手示意車夫停下牛車,桓溫看向那兩個放風箏的男孩。
只見摔倒在地的男孩一臉喪氣,且灰黃的臉上粘著一些草屑。風箏沒有了奔跑帶來的風力,漸漸地胡亂搖擺飄落下來。
“阿兄,阿兄,快起來,紙鳶要掉了。”小男孩蹲下來一臉緊張地喊道。
“小白,我跑不動了。”
坐在馬車上的桓溫也看到了,那躺在地上的男孩腿被地上的碎石頭劃破,此刻正流著血。
那小男孩雖名叫小白,但一點兒都不白,反而長得黑溜溜的。
這時,有兩女一男遊玩歸來恰恰路過。
“康哥哥,你瞧,這兩個小孩可憐得很。”一位長相清秀的小娘子微微皺起眉頭伸手指向那兩兄弟。
“簡妹妹,咱還是早些回去罷,這天色漸晚。”男子輕輕攬過她的肩頭,勸道。
“對啊,好姐姐,咱們走吧,少管閑事。”
待這三個遊人走後,小白圓碌碌的眼睛氤氳著淚光抬頭目送他們離開,隨即起身從他兄長手中扯過紙鳶的線,邁開步子顛顛地跑了起來。
“小白~”
對於兄長的呼喊,他充耳不聞,那小小的身子已然衝了出去。
然而,那簡陋單薄的紙鳶依舊在地上,並沒有隨著他的奔跑而飛起來。
“大哥?”小烏想要叫住已經踏下馬車的桓溫,可隨即又停住,連忙跳下去追上桓溫。
桓溫大步走了過去,彎腰拾起地上的那隻紙鳶,這才發現,這紙鳶上彎彎扭扭寫著幾個字。
“棄疾長壽,以介景福。”
桓溫沉吟而出,念罷看向那兩個小孩,有那麽一絲了然在他的眼底閃過。
『原來,這時平民家沒錢治不起病,為了祈求康健,將災病書在紙鳶上,希望這紙鳶能將災病都帶走,還人以健康。』
想到這兒,桓溫拿著這紙鳶走到小白面前。
“我幫你吧,可好?”桓溫看向那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小白,小白見眼前的男子衣著不凡,看到自己的紙鳶在他手裡卻也不敢吭聲。
片刻後,小白才壯起膽子咬咬牙出聲。
“好。”此聲一出,他的鼻翼微微吸氣,想哭卻又沒有眼淚流出,看著桓溫牽走自己手中的線索。
“大哥,讓我來放吧,我跑得快。”小烏走了過來,想接過桓溫手中的風箏。
“無礙,小烏你幫我拿著這紙鳶,我來放。”桓溫看向小烏,笑道。
紙鳶這玩意,在現代他曾放過,那會也是春天,只是在一起玩的人不一樣,當然心境亦是不同。
趁著東風,紙鳶乘風而起,似是越過了夕陽的霞光,像是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一般帶著光和亮越飛越遠,越飛越高。
“小烏,劍拿來。”
“好!”
小烏把劍遞給桓溫,桓溫一隻手揮劍把手中的繩索割斷,紙鳶斷了線,被東風帶走了。
“二哥,你看那桓家阿郎多傻,我初初當以為他好心幫那兩個小孩,未料他竟如此愚笨。”
溫式之一行見桓溫和小烏下了牛車,也下車走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料,桓溫幫別人放紙鳶的時,竟把紙鳶的線斬斷,這一幕恰好被溫光看見,免得又是一陣奚落。
“七妹,不可胡言。”溫式之饒有興致地看向桓溫。
“阿兄,你看,紙鳶飛走了。”小白雙眼霎時放出光亮,顛著瘦小的身子跑到他兄長身側,趴下來抱著自家兄長。
“這下,阿爹有救了啊。”那名兄長伸手拍了拍小白的背,強忍著腿的痛坐了起來, 腿上的血已凝結。
桓溫緩步走向他們,他們的話語傳入他耳中,心中隱隱作痛。
“拿去,回去請個郎中給你爹看病。”桓溫微微彎腰,將錢遞給大的那個男孩。
桓溫見兩個小孩抱在一起,想拿自己手中的錢,又不敢拿,驚由不定地看著自己。
隨即寬聲道:“我弄丟了你們的紙鳶,這是我該賠償你們的,拿去罷。”
“多謝大哥哥。”大男孩一把拉過小白一同叩頭道:“小白,快來感謝這位大哥哥。”
小白還小,雖不懂人情世故,但是看到別人幫他放紙鳶,又給錢他,心下對眼前的陌生人感激不已。
“多謝大哥哥。”
“都快起來吧,天色不早,你們趕緊回去。”桓溫說罷,帶著小烏回到馬車上。
溫光沒料到桓溫會這樣做,雖然他行的是好事,可她瞪著眼睛越發地討厭他這樣的人。
牛車轆轆向前行,也帶走了一大片霞光,天色更加昏沉。
東風中,傳來小白帶著幾絲疑惑的聲音。
“阿兄,方才那大哥哥就是傳聞中士族家的郎君麽?”
“或許罷,總之他不是和咱們同一片天地的人。”
大男孩的聲音帶著滄桑,他才八九歲,卻像是飽經喪亂的成年人。
“阿兄撒謊,明明他剛才和咱們在一處說話,怎的就是不同一片天地的人?”小白扯了扯大男孩的衣角,眼神中帶著不服。
“等你長大,就會知道了。”大男孩聽到自家弟弟稚氣的反駁,笑道,只是笑沒達眉梢就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