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意思是?”孟伯詢問道。
蘇寬請孟伯主持,讓人去滏口山中取鐵礦石,煉鐵成功國君必不吝賞賜。
孟伯老懷大慰,一口答應。並且告訴蘇寬,需要大量棗木炭。蘇寬道國君有言在先,凡是涉及冶鐵,有求必應,礦石選取高品的,多多蓄積。
到了弓弩作,大匠給了寬兒三張新弩。三人試過,果然比晉弩還好,形體更小,射程卻更遠。
明日將啟程上路,晌午過後,蘇寬帶著黑夫和暴昭去找公孫司馬選取戰車兵器。出示手令,三人被一個書記帶到一片庫房區。來到一間庫房前。
進入庫房,三人興致勃勃地選出一輛黑亮嶄新的戰車,正準備拉走,就聽見一個聲音說道:“如果是我就不選這輛。”三人詫異地回頭,看見太傅田丹面帶笑容緩步走進來,連忙作揖行禮。
田丹繼續說道:“你等是要出遠門的,新車沒人知道底細。壞在路上了如何是好?若是我選,就選輛保養好的舊車,比如這一輛。這兩年蘇公田獵都用到這輛。該壞的地方早就換過了。輪子也是三十四根輻條的,去年才換上的新輪子。”
“小子受教。”三人心服口服地說。
田丹繼續說:“選馬了嗎?”
“還沒有選,正打算去呢。選幾匹高頭大馬。”蘇寬興衝衝地說。
“要選一樣高一樣長的,牙口差不多的,訓練程度近似的。這樣跑起來步伐均勻,體力相近,更好駕馭。”
有了指點的三人辦起事來心裡有了底。大呼小叫地選好,裝上器械。無非弓矢小件。大件的車戰五兵清早有數輛輜重大車已經打包帶著出發打前站去了。
見田丹找到了庫房裡面,蘇寬知道師父定是有事。叫黑夫和暴昭將車拖去馬廄,再去弓弩作取回新造的弩箭。蘇寬走來向師傅請示。
田丹看著蘇寬,心下有些得意:“無心插柳啊!當年雲遊到溫邑,國君蘇貉,一日一宴,夜夜懇談。賞賜大片田地之外,俊童美女、金珠美玉毫不吝嗇。政務言聽計從,更拜自己為太傅,教導蘇明。如今蘇明德行有了,機變權謀不夠,這個是天生成的,人力所不能及也。天下亂象已成,老實人當國還真不是什麽好事。倒是蘇寬這幾天似乎開了竅,著實給人驚喜,學詩書一點就透;學武藝據師傅們說也是頗有天分,難得的是他臨機處事機智靈活。而且就自己這個老江湖與之相處也不自覺地感到親近,這可不是學得來的。”想到這裡,田丹來到庫房書記的小隔間,示意蘇寬與自己在席上對坐。
“前幾日授汝為上之法,汝今體悟如何?”田丹問。
蘇寬答曰:“尚能理解”。
他知道田丹在蘇國的重要性,故師傅交代的事都給予最高的重視。
田丹說:“汝缺乏歷練,待歸國後再講解與汝,必能領悟更多。目前黑夫乃汝自小的玩伴、暴家也是世交,這兩人待之以誠即可,不必刻意。”
見蘇寬點頭,田丹接著說:“汝經事太少,著急運用,反而畫虎不成反類犬。現在傳汝禦下之法條目。為上者,不是為了作威作福,是要在眾人之中居於有利的地位,其目的是為了禦下。禦下是為了聚眾人之力,以成就大事。”
蘇寬點頭。他知道先秦文獻經過秦始皇之後大多亡軼,對師傅交給的這些還是很感興趣的。
田丹點頭,道:“禦下之道:曰大權獨攬,小權分散。堯為匹夫,不能治三人;桀為天子,
可以亂天下。故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大權獨攬,方能令不出多門,眾有可依;授權與下,可聚人心,又可上令下達通暢無阻滯。” 蘇寬心中反覆默誦直到記下。
田丹接著說道:“曰誅大賞小,嚴以立威。所謂殺一儆百是也。比如百人卒,犯錯則先處斬卒長;立功則先賞士伍。”
見蘇寬點頭,田丹接著說:“曰不容朋黨,分權製衡。結黨必為營私,故朋黨大害!既分權,則必製衡,否則朋黨成矣。“沉吟片刻,接著說道:”今日先說這麽多,待你回來再詳說。”
蘇寬道:“先生,為上和禦下說完了嗎?”
田丹笑道:“哪有如此簡單,這些都僅僅是初步的部分條目。等你此次外出若能招攬些人才,我再和你細細分說,然後再與你講‘權術’。”
蘇寬有種孫悟空方寸山三更學法的興奮!
目前這個時代,沒有互聯網,書是竹子木片用繩子編起來的。書寫的文字那是惜字如金。故師父帶徒弟都是言傳身教,用心不用心,教學效果完全不一樣。
田丹默然片刻又說道:“諸侯公子,皆人中之龍!汝向來機靈,有主見。到成周當收束手下,遇事冷靜不可魯莽。留著有用之身,蘇國乃汝之後盾。再者,言語需謹慎,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還有,須知道言多必失。”
“是,師父。”蘇寬點頭回道。
“汝記住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此去多想想可能碰到的各種情況,心中都做好預案。明日課就不上了。我要去一趟晉國。”說完,田丹打發蘇寬回去。
看著蘇寬離去的背影,田丹心裡笑道:“這小子總算脫掉那全身甲胄了。”隨即面色沉靜下來,心道:“太子蘇明嘴上受教,心中並沒有明白目前的真實情勢,仍然對周王朝心存幻想。臨變蘇明必會和那個虢醜一樣錯漏百出。
齊君小白尊王攘夷,實在不必歡呼雀躍,幼稚如蘇明、虢醜以為周王室複又強勢起來。試想:依靠別人的力量,真的能抖出自己的威風嗎?
蘇國除了王畿內一小塊飛地外,據溫、原、締、樊、隰城、攢茅、向、盟、州、陘、P、懷十二邑,皆在河北。讓寬兒暗中另起一個爐灶也好,若情勢急轉也有個退步。此事當稟於蘇公,及早籌謀。待蘇寬及冠,給其封邑自養,使其能夠養士。”想好了,心憂稍減,起身離開。
在姐姐所住的院落中,蘇寬如願以償地解掉了總角發式,扎起了發髻。此時蘇寬正笑嘻嘻地俯身看著青銅大鑒中自己波光蕩漾的影子,又側側身子讓階上的燈光能照到發髻上看得清楚些。
“寬兒明日和黑夫暴昭三人單車上路行不行啊?”魚母有點擔心。
“放心吧,一路城邑都是蘇國領地。你這弟弟可是蘇國一霸啊。你是怕寬兒路上欺負別人吧,哈哈。”虢醜哈哈大笑。
魚母也笑了。
“汝伯兄告知,屆時輜重和衛隊等在南岸,北岸盟邑也有人接應。放心吧。”虢醜又說道。
這下魚母才放心下來,但是仍然埋怨道:“一起走多好, 非要分頭走。哪有那麽多事。”
“你父兄留我,自然是要緊事。汝到洛陽自然和弟弟重逢,也就兩日光景。”
這時蘇寬見天色已晚,告辭出來。出門一彎,沒幾步就到了母親的寢宮。蘇寬尚未成年,不需通傳,直接就到了母親的房間進去。
“寬兒我兒,你來了?挽起發了,我寬兒長大了呢。”母親看著蘇寬進來,心中喜愛,“此去洛陽,不出兩月必有大雪。我已經遣人送寒衣去你房裡了。黑夫和暴昭也有。”
“謝謝母親!不過應該不至於去那麽久吧?”蘇寬象往常一樣靠到母親身邊,心裡他已經完全接受了這位慈祥的母親。
他沒有想到,明天這一走,將有幾年時間不能歸家。
母親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查看他新挽的發髻道:“寬兒大了,比母親高了許多。”
“阿母,你說世上有仙境嗎?”蘇寬靠著母親一起坐在榻上。
“莫須有吧,怎麽呢?”母親笑著問。
“阿母,我昨晚夢見到了仙界了。”蘇寬說道。
“哦?那裡的仙女好看嗎?”母親都笑出聲了。
“都穿著夷狄之服,一點也不好看。”
母子倆都哈哈笑了起來。
蘇寬現在認為春秋時代的服飾真的非常好看!
如果一直讓華服自然發展下去,漢族不至於成為唯一沒有民族服飾的民族了吧?
本來對即將出遠門,心中略有不安的蘇寬,和母親隻是淡淡的說上幾句話,就轉而對明日的旅程變得期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