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進了武昌城,迎面一群士兵跑來,為首的一位下士伸手攔車。
他停下了車,放下了車窗,“剛從外面來的。”
士兵道:“檢查一下車子。”
他打開了後面的門,士兵繞到後面看了一眼,見並沒有禁止入城的東西,便點點頭,示意他可以了。
“再過一會兒喪屍就要來了吧?”他問道。
“嗯,中心城區不要去,那裡正在清理汙染,你最好就近去青城區。”士兵指了一條路,往城門去了。
他望著遠去的士兵們的背影,心中微微放下心來,也許一開始這個城市在核爆下失去了秩序,可現在一切正在回歸到軌道中來。
他收起車窗,順著士兵指著的一條路,向著城市深處而去。
一路上,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一些公共區域更是見不到一個人影。
遠方的城市深處冒起滾滾濃煙,即便如今整個城市都籠罩在輻射之下,仍然不會有人離開武昌城,只因那與自殺無異。留在城市之中挺過最初的輻射傷害,接下來城市的管理者會將各類汙染與輻射的危害降低到最小――這是用兩百多年時間與無數人的死亡所換來的快速反應機制。
但此時武昌城內的井井有條依然讓他感到驚訝。在他最近關於城市的記憶中,即便是四五年前的華府首都蓉城都難以在災後達到這種程度。
青城區距離城門大概四、五公裡,他很快到了城區的大門前,十米高的城牆巍峨屹立,阻擋住他的去路。
“什麽人?”身穿簡易防化服的士兵過來了。
他搖下車窗,微微笑道:“我叫陳恪,西面來的。”
“西面?”士兵看了他一眼,“證件呢?”士兵問道。
“在路上遇到喪屍,丟了。”他道。
士兵打量了一下殘破的車身和他渾身的血跡,“先去登記一下吧。”
有士兵過來引導他進城,然後到了旁邊的一棟小樓前,一位身穿防化服的人走了過來,他作勢就要下去,對方抬手示意他停下。
“不用,在車上,輻射重。”士兵道。
士兵問了幾個問題,陳恪一一回答。之後有人過來檢查車子,看到了他放在後面的十幾把武器,陳恪說明了來路,那些人將武器全部拿走,之後一個下士來到了車前。
“可以了,但是這些武器我們要收走,非常時期,請你諒解,作為補償,這裡有一些食物和一把手槍。”
他將一桶2L的瓶裝水和一大袋壓縮餅乾給了陳恪。
他在城門附近把車子停下,吃了點東西,同時觀察這個莫名得來的車。
從外面看,車子像一個小貨車,外表很殘破。可從內部來看,卻有著與外表不匹配的精致,但又透著古怪,比如那個水晶棺材一樣的裝置,還有靠近車尾的一個黑色的圓槽,圓槽的上方還有一個懸掛著的小的圓槽,這些圓槽看起來都像是可以放東西進去。他仔細辨認了旁邊的文字,卻發現都是不認得的方程與字母。
至於那個“水晶棺材”,裡面是空的,陳恪根本沒辦法打開,只在“水晶棺材”的前方發現一個槽口,似乎也是用於放入東西的。
他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車,琢磨了一會兒,又去看車子前面多達六七十的按鈕和亂七八糟的數字和程式,隻覺得頭大。
“咚咚咚!”
就在這時,有人敲窗。
陳恪扭頭,看到一個年紀大概在二十歲左右的姑娘站在外面,
身著一件簡易防化服。 他彎著腰從車後走到駕駛位置坐下,才放下車窗,問道:“你好,有什麽事情嗎?”
那個姑娘道:“你好,我叫汪瑤,有事找你,能不能讓我上車說話?你這樣開著窗輻射大,對你不好。”
陳恪打量了她一下,點點頭。
他向著周圍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麽異常的人。
汪瑤從另一側上了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陳恪慢慢地關上了車窗,但是沒有關緊,偷偷地留了一個縫隙。
汪瑤卻發現了這一點,說道:“你窗戶沒關好。”
陳恪微微一愣,笑笑道:“窗戶有點毛病,隻能這樣了,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我是想確認一些事,不過現在已經確認好了。你叫什麽名字?”汪瑤問。
“陳恪。”
“不是本地人吧?”
“嗯,西面過來的。”陳恪說著,奇怪道:“你來確認什麽事情?”
汪瑤想了想,沒有回答,“我暫時沒地方去,可以先呆在你的車子上嗎?外面輻射大。哦,我有食物的。”
陳恪微微皺眉。
見陳恪皺眉,汪瑤道:“你等等我啊。”
說話間,她下了車,到了附近的一個小屋子裡。
陳恪才不想惹上莫名其妙的麻煩,他往對方消失的屋子看了一眼,當即發動車子,打算開走。
但那姑娘轉眼跑了出來,手裡提著一個大袋子,衝到車前,笑著拍拍車頭,又提提手裡的袋子示意。
陳恪無奈開了門。
汪瑤再上車的時候,將袋子丟在了車後面,笑容燦爛地說:“謝謝你收留我。”
陳恪看了眼她露出來小虎牙,沒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她。
汪瑤的笑容漸漸收斂,陳恪說:“請你下車。”
姑娘見狀,目光漸漸下垂,旋即眼睛變紅:“我家人都在中央區,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有一個很討厭的人,一直想欺負我,我真的好害怕。”
說話間,眼淚聚集在了眼眶裡,幾乎就要落下來了。
凶巴巴的表情僵硬在了臉上,陳恪道:“你拿了多少食物來?”
他忽然想,失去了這幾年的許多記憶後,他已經不了解如今包括武昌城在內的大多數地區的形勢,所以與其再想方設法找人了解詢問,不如就找眼前這個看起來相對安全的女孩。
其次,喪屍一旦循著核輻射匯聚到武昌城外,短期內恐怕很難離開,所以倒不如和這個本地人呆著,獲取一些有用的資源,如有必要,再隨時將她拋開。
女孩擦擦眼淚,頓時喜笑顏開,說道:“差不多夠我吃兩個月的啦,我還有存款,不過雲母中央銀行已經毀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取出來。”
又有人向著車子走過來,陳恪當即發動車子,向著青城區的深處而去。
“你的車看起來很特別。”
“嗯。”陳恪不想就車的問題聊太多。
汪瑤好奇問:“你是個科學家吧?”
“能不能給我找個人不是那麽多的地方。”陳恪淡淡道。
“我叔叔家有個小院,我帶你過去。”汪瑤說,“前面左轉。”
“你叔叔在家嗎?”陳恪警惕問道。
汪瑤神色微微一黯,“死了。”
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私人建造的高大的院牆圍起來的建築物,為了抵禦喪屍,深院高牆成為了這個時代的特色產物。
陳恪想到什麽,問道:“也在中央區?”
“嗯,前面路口右轉。”
“那裡應該是整個雲母國的中心吧。”陳恪道。
“他們都是普通的公務員而已。”汪瑤說著,垂下了頭。
陳恪輕咳一聲。
他們正在慢慢接近中央區,輻射也變得嚴重,透過車窗縫隙吹進來的風,讓陳恪覺得面龐有些生疼。
他看了一眼汪瑤,小姑娘還穿著簡易防化服,對於這一點輻射,並沒什麽感覺。
歎了口氣,陳恪將窗戶合攏了。
在窗戶合攏的那一刻,整個車子外殼都變得透明起來,而輻射的氣息全部斷絕。
汪瑤似乎仍沉浸在親人逝去的悲痛中,過了一會兒,才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周圍。
陳恪道:“這隻是一些很簡單的技術,你不必驚訝。”
“你果然是個科學家啊。”汪瑤道。
“算是吧。”沒讀過幾年書的陳恪不得不打腫臉充胖子。
車子開了一會兒,往西而去,漸漸遠離了中央區,不久之後,他們到了汪瑤所說的屬於她叔叔的小院子。
汪瑤下去打開了鐵門,引導陳恪把車子開了進去。
陳恪警惕地看著周圍,院內寂靜無聲。
“轟!”
鐵門在軋機的驅動下重重關閉,汪瑤再度上了車,問:“我叔叔家應該有不少東西,你要不要收一些在車上?”
這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中央區不時傳來零星的爆炸聲,四面八方的街道中一直回蕩著警笛的轟鳴。
感覺到身邊的氣息有些異樣,汪瑤扭頭向著陳恪看去,就看見陳恪帶著古怪而又陰冷的笑意看著他。
院落中空曠寂靜,黑夜如幕,周圍的高牆輕易將這一方院落與外界隔絕。
“你怎麽了?”她輕聲問著,右手慢慢伸向車門。
“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陳恪說,笑了笑。
“你想幹什麽?”汪瑤有些驚恐,就要去開門,陳恪卻一按身邊的按鈕,將車門鎖死。
“你自己傻,怨不得別人。”陳恪冷笑道,向著汪瑤撲了過去。
“你敢亂來我就殺了你!”汪瑤似乎也被嚇到了,閉著眼睛大聲道。
但她並未感覺到對方觸碰自己的身體,她睜開眼,看見了一張近在咫尺,臉上還掛著黑色汙漬的臉,男人呼出的氣息一陣一陣撲在她的臉上,讓她緊張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汪瑤說:“你,你別亂來,不然你出不了武昌城!”
陳恪伸手按在了汪瑤腦袋旁邊的窗戶上,慢條斯理道:“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傻子才會相信你的說辭。”
聽到這話,汪瑤可憐兮兮道:“家人都沒了,我一個弱女子,就算不遇到你,今晚恐怕也逃不過同樣的命運,就算逃得過今晚,以後也不知道要淪落到什麽樣的地步,這樣一個亂世,人都不當人了,我們女人的命運不過是更加悲慘,我隻是看你面善,想要碰碰運氣……”
“隻有這些?”
“隻有這些……”這個時候的汪瑤眼睛已經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看著對方可憐的樣子,陳恪心生不忍,緩緩坐了回去,“那你也不該找一個男的,你也知道這是亂世,人們心裡已經沒有道德底線了。”
見陳恪坐了回去,女孩松了口氣,擦了擦眼淚,“你……”
陳恪歎了口氣說,“我怕你是另有圖謀。”
汪瑤松了口氣,囁嚅道:“我……”
“也幸好你遇到了我,要是遇到以前我在傭兵團認識的那些人,今晚你都不知道會經歷些什麽。”陳恪感慨道,“雲母國似乎很好,但是在其他地方……”
“你當過傭兵?”女孩兒好奇問道,“那豈不是很厲害?”
“混口飯吃。”陳恪舒展了身體,整個人躺在座椅中,閉上眼睛,“當你沒飯吃的時候,隻能去賣命。”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車子裡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汪瑤吃了塊壓縮餅乾,對陳恪道:“你不下去嗎?”
“下面輻射重,我今晚就在這裡睡了。”陳恪道,看著汪瑤,“一起?”
通過剛才的事,汪瑤似乎反而確定了陳恪不是什麽壞人,“我去叔叔家裡看看。”
望著她走向小樓的身影,陳恪微微皺眉。
現在再一想,對方剛才的解釋似乎依然略為牽強,除非是汪瑤已經走投無路了,才會病急亂投醫,但是,自己身上應該也沒什麽值得別人注意的東西吧……陳恪的目光落在了眼前古怪的車子上。
“咚咚咚!”
過了小半個小時,陳恪已經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汪瑤又在敲車窗。
陳恪打開了門,汪瑤上來,懷裡抱了一大堆東西,其中有一半是食物,她把東西丟在了後面,又跑進屋子裡,每次都拿了一堆東西過來,放在車後,這樣進出幾次,最後她拿出來兩個密封的塑料袋包著的被褥。
“你一床我一床,秋毫無犯啊。”汪瑤關上了門,將未被輻射沾染的被褥拿出來,丟了一個給陳恪。
陳恪有些愣神地看著汪瑤在車子後面鋪好了床褥,躺下來作勢要睡覺,他道:“那個,不是,你不擔心我?”
“你想來就來吧。”汪瑤的眼睛還有點紅,“我家人全沒了,總要找個依靠,說實話雖然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但我看你還不錯。”
陳恪的表情僵硬在了臉上。
汪瑤說話間已經躺下來,閉上了眼睛。
陳恪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給吃定了,他苦笑搖頭,被子展開鋪到身上,也閉眼睡了。
車子裡燈光的開關他一直沒找到,此時,隨著兩個人鼻息的逐漸均勻,車內也漸漸暗了下來。
車外的天空塵埃雲滾滾,漫天都是彌漫的黑煙,到了後半夜,中央區初步的處理工作終於告一段落。剛剛失去上百萬人口的城市雖然仍有些慌亂,可已經漸漸安寧下來。
與此同時,城外的荒原上,一道道溶於黑暗的身影,正從四面八方向著武昌城匯聚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