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大地上,百國林立,戰火不斷。
燕朝,四九七年。
一樵夫無意尋得山洞,在裡面發現玉簡一塊,其中內容流傳出去,驚聞天下。
“世上雖無仙人,卻有仙物,得之可長生不老。”
天下無數門派聞之而動,派遣弟子大肆搜尋。
五零七年,天旃溱稍諼饔蚍⑾窒晌錚胖械蘢鈾郎宋奘潑湃送跽降彌塾蟹道匣雇襇А
次年,武邙派被夷為平地,天旃潑稹
武邙掌門人王戰力搏天下高手,內力枯竭,霎間身化白骨而死。
據說,當時在場的近萬余高手拚殺火熱,血流成河,整座武邙山上屍骨遍地,方圓百裡溪水中盡染紅色。
仙物先後易手,得之者無不丹田破碎,血肉干涸。
後有傳聞,所謂仙物不過是一魔蟲,好吸食內力和血肉,雖可延續壽命,卻要遭受莫大痛苦。
天下門派群起討伐:不祥之物,為禍人間,當鏟除。
魔蟲刀槍不入,迅如閃電,非凡人能克之。
腥風血雨二十多年過去,江湖各門派損失慘重,紛紛閉門養息,舔舐傷口。
但在爭奪魔蟲的隊伍中,卻有人驚奇地發現,有許多消跡於江湖的名門正派長老級人物現身,他們無比蒼老,但武功深不可測,為了“剿滅”魔蟲大打出手,鬥得天昏地暗。
五六一年,燕國第一大派山海門突然插手,在絕對實力的碾壓下,無數早已道盡途窮的高手死傷殆盡。
十年後,天下門派齊聚燕國,聲討“魔蟲”。風雲湧動間,山海門危在旦夕。
經過一場長達半年的曠世之戰,山海門搖搖欲墜,幾近破滅。但人們驚奇地發現,“魔蟲”早已不在山海門。
“魔蟲”消失,任憑無數能人用盡百般手段都未曾找到。
大義的旗幟倒下,人們自然不敢再明正張膽地剿滅江湖正派,但背後的小動作是必不可少的。暗流湧動之下,天下每個神秘而未知的地方都被探索,倒下了一條條生命的同時,也發掘出各種沾染著血跡的物品。
燕國某地,鳥獸飛絕,有能人探秘,發現一柄鏽跡斑斑的劍,其貌不揚,卻有千斤重,削鐵如泥。
嶽國某山脈,有能人無意經過,發現一顆夜明珠,帶在身上,驅寒保暖,百蟲不近身。
天柘國某江河,有能人搜尋,發現一張無字天書,輕如薄物,凡力難損。
天下震聞,蜂擁而至。
西域某密林,有能人行路,發現一小巧玲瓏瓶,觀其內無物,卻可傾倒出清水。
……
陰差陽錯之下,浮現出無數隱藏的秘密。
天下人爭搶拚殺之余,卻都心生疑慮。
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仙人。
五八二年,江湖突現一神秘能人,名為李明傑。他連戰天下十大高手,潰敵無數,在江湖留下赫赫凶名。
次年,李明傑逼迫數個江湖大派為他尋物,有不從者皆被屠殺殆盡。
同年,天下群起討之,勢要誅殺魔頭李明傑。
李明傑持一鏽跡斑斑鐵劍,隻用一日,便將天下門派高手屠盡。
那一日,天下顫栗。
連續三年間,李明傑號令天下門派為其所用,搜集各種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花草、毒物。
有傳聞,他想修煉仙丹,求長生不老。
三年後,李明傑消失於世,如同曾經的“魔蟲”,難尋蹤跡。
有人說,他服了仙丹,飛升仙界去了。
也有人說,他中毒身亡,殞命荒原。
時間飛逝,逐漸的抹去了一切痕跡。
人們茶余飯後,依然在悄悄談論。
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仙人。
………………
隨著這抑揚頓挫的聲音歇下,整個廳堂安靜得落針可聞。
許久,有人性子急躁,忍不住問道。
“先生講得生動,您幾位說說,這世上究竟有無仙人?”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也按捺不住,議論紛紛。
“定然是有的,不然諸多傳說故事都是憑空捏造不成。”
“嘿,兄弟武斷了,你說有,可曾見過?”
“這……”
又有旁人插話。
“這都是陳年舊事了,有些大門派傳承已久,定然記載了不少秘史,說不得就能證實仙人存在。”
“你我等小人物,即便證實,又如何得知?”
一語接一語,熱鬧非凡,卻爭不出個所以然來。
“還是聽先生的吧!”
有人聽得不耐,提議道。
“對,聽先生的,先生所知不少。”
眾人吵鬧一番,腰間刀劍震得嘩嘩作響,又都把目光投在中間正襟危坐的人身上。
之前那引人震撼、發人沉思的故事,便是出自他口。
這人並無出奇之處,但對於各種傳說故事卻能隨口道來,如數家珍,並讓這些識不得幾個大字的武人都被其豐富飽滿的音腔所吸引。
他穿著一身灰色粗布衣裳,頭戴方巾,手裡持著一把紙扇。
他側身倚桌,桌子擦得鏡亮,上擺一壺茶,一碟鹽水花生,一塊黑木當做拎兒。
這般行頭來看,確實是一位說書先生。
觀其容貌,約不過十五六歲,生得清秀斯文,溫潤如玉,且膚色白嫩,眼眸幽邃,自有一股氣息內斂、深沉穩重的做派。
他恐怕比在場的人都要小,但在這種混亂的世道,沒有人會計較年齡,人在人的眼裡,也都隻是人而已。
對於四周不絕於耳的喧鬧聲,他似若未聞,隻是輕輕放下紙扇,端起桌上茶杯。
撚蓋,稍撥茶葉,吹幾下,小押一口。
動作姿態,說不出的優雅得體。
圍觀眾人瞧見這一幕,都探長了脖頸,漸漸壓下到嘴邊的話,靜靜地候著。
他們早已熟識,知曉這位小先生喝完了茶,會繼續說下去。若他想賣個關子,反而會直接起身走掉的。
櫃台上,半臥著身子的老掌櫃也有些意猶未盡,他伸手招過來一個機靈的小二,打著哈欠說道:“給小先生上壺香片,就說掌櫃的我請了。”
小二點頭,扭身要去泡茶,就聽老掌櫃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
“算了,上壺龍井吧。”
這是一家茶樓,隻有兩層,結構由磚木組成,雖無太多華麗雕畫,卻勝在遮風避雨、牢固結實。
趕上連綿雨季,閑適下來的人們大都喜歡窩到這種場所,調侃吹牛、聽書品茶。
在中州大地上,異族妖怪比之人族,數量更稠。因而,一座最靠近遠古密林的城鎮,裡面生活棲息的閑人,決計不會是一般人。
他們,也不會喜歡品茶的生活。
他們有的是在朝廷有職位的官人,也有的是脫下軍服,請假尋樂的邊戍兵。但大多,都是依靠遠古密林過活的……可以稱之為江湖中人。
他們武功高強,接了一些懸賞任務,到遠古密林探秘尋寶,或捉頭異族販賣到中原地域。
雖都是些腦袋掛腰帶上的活計,但得到的酬勞,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誘人心動。
能讓這些人聚到一塊,可不容易。
說書先生喝到了龍井茶,品出滋味,神情舒展了許多。他飲完,端起空茶杯,對著老掌櫃遙遙一舉,算是謝過。
聽眾大都膀大腰圓,身材魁梧,此時雖都面露不耐,卻也耐著性子,焦急地等待下文。
可惜,他放下茶杯,展開了紙扇,卻兀自搖頭。
“今個講夠了,其他的,不可說,不可說啊。”
“噫……”
眾人聽了這話,齊聲歎氣,大感失望。
他們紛紛從口袋掏出幾枚銅錢,丟在桌子上,三三兩兩地奔入雨簾中,尋酒樓作樂去了。
若不是為了聽這小先生與眾不同的“秘史”故事,這群粗獷大漢怎會跑到茶樓裡坐著。
越是武功高強,就愈加對傳說中的仙俠充滿向往之情,無緣相見,聽一聽也是過癮的。
說書先生獨歇一陣,透過門扉瞧了半晌雨,才拾起衣袖,將一枚一枚的銅錢撿了,隨手丟進口袋裡。
桌上留了幾枚,當做茶錢,他腳步輕快,渡進了厚重的雨幕中,很快不見了蹤跡。
……
上安城不大,隸屬北周國,臨近遠古密林,因而稍顯繁榮。
這裡的流動人口,盡是些江湖異士,到這窮山僻壤之地來,目的也都相似。
為了,異族。
這個世界上,並非人族獨秀於林,千奇百怪的異族盤踞暗處,亦是不容小窺的力量。
各國朝廷不僅要解決人族內部紛爭,還要時刻警惕來自荒原、戈壁上的威脅。
兵馬固城,尚且騰不出太多人手,就有皇族想出策略。
以民間力量削弱異族,許以重金酬勞,眾當往之。
於是,一座座邊陲小城就都繁忙起來,更有商者瞅準時機,興建客棧、酒肆,為叢林冒險者提供生活飲居,並存而息。
有流言,這片遠古密林中,有捉妖獵人存在,他們是人族最神秘的守護力量,始終在默默無聞地與異族中最強大的妖族抗爭。
妖族中具有威脅的存在都會被他們誅殺剿滅,因而才給世間人們緩解了極大壓力。
否則,即便是江湖中人,肉體凡軀的他們也難以同成年異族戰鬥,不過徒送人頭罷了。
隻是,這點知者甚少。
……
一場秋雨,不知要下多久。
連綿山脈與灰蒙的天空接連,將黑漆漆的夜色襯托得濃鬱如墨。
上安城坐落在遠古山脈外沿,於冰冷厚重的雨幕中形若巨獸,又有無數燈火閃爍其中,鋪卷成一條燦爛的星河,仿佛倒映大地上的夜空。
一間客棧裡,某個房間並未關窗,雨珠肆無忌憚地打進來,淋濕了窗前人的衣衫。
他一雙眸子明亮,靜靜地盯著遠處景象,任憑風雨襲面,紋絲不動。
若是傍晚時那些茶樓裡的人見到,便能認出這人,便是那位娓娓而談的“說書先生”。
此時,他已經換了著裝。
一襲灰衣,未懸飾佩,腳踏皮靴,滿頭黑發隨意挽了起來。
“明日歷練開始,兩顆妖心……”他喃喃自語,伸出一隻手,感受冰雨的濕潤。
許久,眼見城中燈火滅了大半,他才閉了窗,轉身走到桌前。
上面置著一個小小的瓷碗,裡面有大半烏黑色液體,看起來黏稠惡心。
他取凳坐下,打懷裡掏出一把手掌長的匕首,不知何材質所造,刃尖鋒利無比。
捏柄,浸泡……抬起翻面,再浸泡。
不多時,匕首斂去了鋒芒,變得烏黑醜陋。
碗裡的黑色液體,似乎被匕首吸收,已然空空如也。
他眼瞧見,神色如常,自顧地將匕首持在手裡把玩。
這是一種由近百種草藥組成的藥劑,作用較為單一,製作也很簡單,就是收集原料比較麻煩。
世上沒有銀子解決不了的問題,所以他每次歷練,都會到就近的上安城裡來,通過各種方式賺取銀兩,而後托付人去采集草藥。
歷練要求,出門隻能攜帶衣物、武器,其余自給自足。
不然,他堂堂的捉妖獵人,也不願為了金銀俗物去兼職說書先生。
“趕快成年吧,那樣就再也不用出門歷練了。”他有些不滿地哼哼幾聲,從懷裡掏出一塊有些堅硬的面餅,費力地嚼吃起來。
就在這時,叩門聲響起。
他動作麻利,將瓷碗倒扣在桌上,匕首收進懷裡,才緊皺眉頭去開門。
這個時段來敲門擾客的,八九不離十是附近粉燈場所的煙塵女子。
她們或許姿色不足,也可能魅力不夠,沒有什麽客源。但做了這行總得吃飯不是,於是就有一些腦光靈通的,到城中客棧尋些野客。
送上門的生意, 加上價格不貴,也自會有人心動。
他見得多了,對男女之事卻沒什麽興趣,另一方面,也是囊中羞澀……
扯個縫,探頭一看,竟然是個熟悉面孔。
來人沒有進來的意思,隻是低聲而語。
“木恆,族長讓我傳話,說此次歷練,需取五顆妖心。”
他聞之一愣,有些詫異,要知道以他的實力,誅殺五頭妖,還是極為困難的。
但眼前這人是捉妖獵人村落留在世俗的耳目,平日裡負責傳信帶話、籌備物資等事宜,且是族長親信。
他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沉聲道:“麻煩劉叔,我知道了。”
這位叫劉叔的人上下打量了木恆幾眼,面上流出一抹笑意,從袖中掏出一個鼓囊囊的錢袋,丟進木恆懷裡。
“雖不可奢侈過活,可日子也不能過得太清苦了。”
木恆聽了,神色有些猶豫,但還是抓起錢袋來要還給劉叔。
畢竟族長時刻教誨他,作為捉妖獵人,萬萬不可被金銀俗物蒙蔽眼睛。
劉叔身影如風,眨眼間已順著樓梯消失不見,隻有聲音在木恆耳邊響起。
“今個茶樓我也聽了半晌,說得不錯,忘記給賞錢了,這個算補上的。”
木恆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輕輕推上門,將從其他房間傳過來的喧雜聲拒之門外。
夜已深,木恆盤腿坐在床上,運功調息。
取五顆妖心,對他來說是不小的挑戰。
“隻是不知,族長為何突然增加歷練難度……”
他心裡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