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貫回到富水河畔時,給妍兒和小丫頭帶了幾身新衣裳,並且在靴鞋老店給母親買了兩雙鞋。
唐母自然心喜,但語言上卻帶著表裡不如一的埋怨,“娘的鞋子足夠多,又不走甚路,亂花錢……”
妍兒姑娘倒是眉毛微微揚著,笑容分外甜美,彎腰施禮道:“奴婢謝謝少爺!”
唐三貫有意觀察她的表情,他特意避過了綢緞莊,隻給妍兒扯了兩身粗布青衣,也沒見妍兒有什麽異樣表情,她喜滋滋地抓起幾身幼兒服,自是進屋去給小丫頭試新衣裳。
唐三貫隨後和宋百虛來到書房,他把一千兩銀子的包裹打開。
宋百虛驚呼道:“東家哪來這麽多銀子?”
以前宋百虛只是稱呼他“少爺,少東家”之類的敬語,現在開始改口,這證明唐三貫已經得到他的認可。把他放到了和唐敬之同等的地位。
唐三貫笑著說,“這是王若莆王大人的股金。”
“股金?”
唐三貫遂把他拉王若莆入股的事情說了一遍。
宋百虛讚歎道:“東家此舉大善!有王大人作保,襄陽黑藥不怕有心人暗地使壞。”
唐三貫沒有告訴他,他更看中王若莆的其實是他守備軍的軍人身份,這尋常老百姓平常跌打損傷的幾率並不大,即使有犯,也大多習慣用什麽跌打酒、虎骨膏、金瘡藥之類,要想普及開,沒有數年的功夫難以成功。
但軍人就完全不同,不僅數量集中,而且利於口碑的傳播推廣,同時訓練和戰場上受外傷的幾率高,也許只需要某一場戰爭上出彩,襄陽黑藥的名聲將大幅度激升。
唐三貫把銀兩推向宋百虛,“銀子你收著,明日去采購黑藥藥材,數量可以提升四五倍。我們既日就可以開始囤藥……”
宋百虛微微有些猶豫,“東家,這配製散藥的人手方面……”
唐三貫愣了愣,片刻後才點點頭,“是要增加人手了,先讓妍兒幫幫忙……暫且等上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們會有更寬闊的場地,到時候,也許我們可以推出第二種新藥。”
宋百虛眼睛一亮,急問,“東家……還有新藥?”
唐三貫笑而不語。
他其實還沒有想好,第二種藥,到底是萬金油還是藿香正氣水?那種更適合普及優勢。
第二天大早,唐三貫很自然的接受妍兒的梳洗侍候,但對於盤頭結發,他還是非常不習慣。
習慣了上世的乾淨清爽小平頭,這一世卻要和女人似的每天梳洗打理,比如妍兒,就喜歡在他頭頂學習試驗各種發髻,結完發還要在頭上纏繞方巾來固定頭髮,這種發髻似乎是讀書人、秀才、官家貴族老爺的專利,尋常勞作人群大多很隨便的將頭髮在腦後挽成三股或兩股發髻。
甚至他還看到不少人結成兩個“總”(發髻)、有的結成一個總,有的還挽成一根細長的“發棍”彎曲置於額前,可謂無形不有,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漢人沒有剃發的習慣,更沒有像電視劇裡那樣披頭散發的“武俠式”髮型,披頭是小孩子在未成年前的髮型,成年人不僅以披發為不雅,甚至有身份的男子還使用油脂來固定發髻,使之不致垂落。
看著妍兒笑盈盈欣賞她新結的發髻,唐三貫忽然間想到了許多,男子結長發當真是萬惡的陋習,不僅要浪費時間打理,還大量吸收身體的養分,如果在戰場上,若幾天沒有洗頭的機會,兵卒不僅沒精神,頭髮癢癢難忍,影響戰鬥力,便是那股子餿臭味,也很難聞。
妍兒目不轉睛望著他,忽然“格”的笑了,拍手道:“奴婢的手藝又有長進……”
唐三貫眉頭皺得更深:“本少爺希望有一日,你這手藝無有用武之地。”
妍兒有些驚訝,睜大圓溜溜的眼珠,“少爺是嫌棄奴婢的結髻手藝?”
唐三貫忽然說,“如果少爺將這頂上頭髮剃去……”
“那成何體統?而且,想象起來,就覺得好笑,沒頭髮的唐少爺……”妍兒捂嘴輕笑。
唐三貫糾正,“是短發,不是沒頭髮。”
妍兒眉開眼笑道:“少爺莫非是要梯度出家?”話沒說完,她笑得前吱後仰,青蔥般的身段,高聳單花髻,窈窕齊顫。
“有一天……有一天,你少爺終要……”
妍兒敏感地發現唐三貫有些悻悻然的樣子,她偷偷抿了抿嘴,眯眼一笑,換了話題,“小丫頭的精神好了很多,昨日下午喝了一碗稀飯,一個饅頭……還學會叫大哥哥了呢!”
“對了,昨日宋大叔給小丫頭拿了一隻舊搖窩……奴婢一搖她便笑。”
唐三貫點點頭,“盡量多讓她出外曬太陽。”
“嗯!”妍兒忽然道:“她還沒名字,少爺您是不是給取一個?”
唐三貫問,“她父親姓什麽?”
妍兒道:“奴婢問過二狗子,說她父親姓沈,救濟院裡都稱他沈秀才。”
“姓沈?”唐三貫脫口而出,“便叫她傲君。”
“沈傲君?沈傲君……菊殘猶有傲霜枝!君恩若雨露……”妍兒喃喃道,眼眸發亮。
…………
…………
早餐後,唐三貫拜別母親,提著藥箱獨自上路。
有去救濟院的這一遭活,也免去唐三貫每日的晨練。畢竟這一通路程也不短。
來到救濟院,他走進左九常的石屋,陳二狗靠在牆角打瞌睡,小腦袋歪著,還拖出細微的鼾聲。
但他卻特別驚醒,唐三貫的腳剛邁進門檻,他便一個激靈睜開眼,跳將起來,擦拭著嘴邊口水,慌亂道:“唐公子……我忍不住,閉了會眼……”
“你一夜沒睡?”唐三貫驚訝道。
“按公子的吩咐,要好生照看他……”陳二狗一本正經道。
唐三貫搖搖頭,笑道:“好生照看,也不是不讓你睡覺。你沒睡好,沒精神,怎生照看他?”
“呃……”陳二狗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腦袋。
“還沒吃早飯吧,你去找宋百戶,讓他跟你弄吃的,吃完去好好睡一覺。”唐三貫轉頭去看左九常。
左九常照例閉著眼,臉色依然慘淡無光。
他伸手去摸摸左九常的額頭,沒燒,算是一切向好的方面發展。
他拿出白酒和白絹布,撚子通條,襄陽黑藥,一一擺開,準備給左九常換藥,消毒拔膿。
唐三貫解開帶血的繃帶,在他的傷口及四周塗抹高度白酒,拿著鑷子夾起幾塊浸泡了半夜的消毒絹布,纏繞在長撚子上,低聲說,“會有點疼。”
清理並換藥的過程不長也不算短,左九常是真的硬氣,盡管臉頰抽搐,牙齒咬得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卻沒有呻吟半聲。
仔細替他換上新的繃帶,扎好,唐三貫開口說:“你的體質很好,萬中無一。算是熬過了生死關,再換半個月的藥,你應該可以下地輕度行走……”
唐三貫收拾藥箱,“但還是要配合治療,特別是飲食方面,你前段時間營養不良,宋百戶那邊會給你熬製骨頭湯補補。這段時間,二狗子會在你身邊照顧你……”
說完,唐三貫提著藥箱轉身向外走去。
走到大門邊,忽聽身後傳來一道生硬的聲音,“為何如此賣力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