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唐三貫照例每天上午去救濟院替左九常換藥，偶爾下午進城上真武觀察看患輻射病母子的情形。

　　在家的時間，大半召集宋百虛妍兒一起製作“襄陽黑藥”。

　　眼看“庫存”的黑藥越來越多，宋百虛手中花去的銀兩也超過五百兩，宋百虛終於坐不住，在一個清晨攔住唐三貫。

　　“東家，店裡的存藥越來越多……但至今還未賣出一包……”

　　唐三貫風輕雲淡道:“快了，等我們搬進府城，再鋪開銷售。”

　　宋百虛有些焦急的勸說道:“在售出前，我們是不是暫時停止製作黑藥?”

　　宋百虛也是一片好心，擔心白白扔出大把銀子，卻把成堆的散藥壓在藥房，唐三貫也不忍宋百虛天天坐臥不安，他無奈的點點頭，“那暫停製作黑藥……”

　　話未說完，妍兒不知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笑盈盈打招呼，“少爺！宋叔！”

　　宋百虛焦急的表情在看到妍兒的笑靨時，頓時放松下來，“妍兒姑娘！你找東家……哦，你們聊……”

　　看著宋百虛離開，明眸皓齒的妍兒瞟著唐三貫淺笑道:“宋叔可是為黑藥的買賣著急?”

　　唐三貫笑笑，“妍兒可有法子?”

　　“法子莫……”妍兒俏皮的眨了眨美眸，雙手背在身後，挺著胸，微微得意道:“當然有……好幾個。”

　　“還……好幾個?”唐三貫很配合的瞪大吃驚的眼睛。他的眼睛確睜很大，卻和妍兒的法子無關，而是欣賞妍兒此時的美姿。

　　妍兒穿著小菱紋的青裙，方領大袖，衣襟下達腋部，旋繞於後，襯顯窈窕身段，脫俗清雅，一雙眼睛流盼如波，秀挺的瑤鼻高挺，潔白如雪的嬌靨晶瑩如玉，滴水櫻桃般的朱唇輕啟，“黑藥買賣的關鍵在於車行和船行。少爺可使人到碼頭和車行奉送黑藥，連續一個月，每日限量免費發送，待有了知名度，南來北往的商旅護幫家丁使用了黑藥，少爺再開始低價售賣……”

　　唐三貫心中驚訝，這話要是現代女子說出來，一點都不稀奇，但出自明末一個丫鬟之口，就非常令人震驚了。

　　“繼續，還有呢?”

　　妍兒笑眯眯豎起食指，盈盈道:“人離鄉賤，物離鄉貴。黑藥僅限於襄陽府一地顯然沒有太大發展，第二步是要運送自荊州府、武昌府、甚至南直隸，使之取代金瘡藥跌打酒……”

　　“嘖嘖！妍兒你真是了不得，繼續說，少爺我今日可是大開眼界。”

　　得到了唐三貫鼓勵的妍兒，顯然不知不覺忘記她急於掩藏的身份，得意道:“再就是與時逐息。《史記.貨殖列傳》中有位以冶鐵發家的臨邛富商卓氏，本是趙國人，秦滅趙，舉家被遷入蜀。當時可供選擇的居住地有兩處，一是廣漢郡，一是臨邛郡。廣漢郡離趙地較近，當時多數被遷之家皆爭著前往。獨卓氏自請遠遷至臨邛，因為他早已了解到臨邛“民工於市，易賈”，並且可冶鐵鑄錢。卓氏原本便是冶鐵大賈，至臨邛，“即鐵山鼓鑄”重操舊業，很快便成為聞名全國的大冶鐵商。”

　　唐三貫真正的震驚了一下，與時逐息的意思是指通過對市場信息的調查，及時根據市場的需求調整經營方向以獲取高額利潤。也可以說是針對受眾群體采取不同的策略。

　　這和他將主要受眾群瞄準軍隊基本一致。只是妍兒還沒深入到市場細分這一步，大方向上深得銷售要領。這讓他再次生出好奇心，究竟是什麽樣的家族，才能培養出如此聰慧之女。

　　不管怎麽說，他算是撿到寶了，這小丫頭稍稍培養下，足以分擔他將來在商業上的擔子。

　　“少爺！小婢說得可對?”妍兒一臉期盼地望著唐三貫。

　　唐三貫稍一躊躇，妍兒便睜大妙目追問:“可是有什麽不妥?”　　

　　唐三貫笑:“少爺深感震驚，有待慢慢消化……”

　　他這一讚美。

　　妍兒馬上展開笑顏，靈活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幾分調皮，幾分驕傲。

　　…………

　　…………

　　唐三貫每次踏足前往救濟院的路途，都會感覺到流民逐漸增多。

　　以前他一路上能遇到三五流民。

　　但隨後每日遞增。

　　襄陽城下雖沒有劍拔弩張，但也彌漫了一股緊張的氣息。除了長門依然開啟外，其余幾門分別關閉。

　　王若莆的守備兵卒已全部入城駐防。

　　城門外，襄陽知府每日按時賑粥，同時，縣衙門也發動眾鄉紳搭建粥棚，以至於每到施粥時辰，城外流民洶湧，最多時，已達上千之數。

　　唐三貫深感不安，他認為襄陽衙門應該采取分批分地段設粥棚，分散流民，使之不得集聚成眾。

　　一旦人數聚集到一定程度，加上不排除有人借機挑唆鬧事，稍有不慎，一把大火點燃，便成民變。

　　他現在急盼著贏取賭注，盡快搬入襄陽城。

　　城外，越來越不安全。

　　算算日子，也沒幾天了。

　　他邁開大步越過山崗，走向山腳下的救濟院。

　　救濟院前一改往日的清冷，竟有一群流民徘徊遊蕩。

　　宋大錘難得地穿上百戶官服，配腰刀，弓箭齊全。

　　他的身旁，三名老卒亦全副武裝，手持長槍，刀劍，站在救濟院大門口。

　　看到唐三貫走過來，宋大錘語氣嚴肅道:“小恩公今日不該來。”

　　“怎麽了?”唐三貫問。

　　宋大錘還未開口，他身後的獨臂南卓低聲道:“今日的情形有些不妙，怕是要生出事端。”

　　唐三貫回頭看了看三五個在山坡上遊蕩的流民，“就這幾個人，能生出什麽事端?”

　　宋大錘悶聲道:“老南可是在戰場上死過無數回的老卒了，他對血氣的感應極強。 人餓急了，什麽事情乾不出來。”

　　唐三貫想起一個詞“殺氣”，有些百戰老兵就鍛煉出這種靈敏嗅覺。

　　“那邊山林處還有人……”旁邊的跛子劉松手指南面樹林。

　　唐三貫看向南面，果然看到樹林裡有身影晃動。

　　“救濟院有多少糧食?”他問。如果流民衝擊救濟院，肯定為了救濟院的存糧。

　　“嘿嘿！按規矩，救濟院存糧至少夠一個月的食量，但現在麽，頂天七八天。”宋大錘道。

　　董山江開口道，“今日不一定有事端，但該來的總會發生。聚集人數不多，他們沒那膽量。”

　　董山江就是聲音小結的老卒，得到了唐三貫救治後，恢復如常。現如今，救濟院的四個軍戶，也就他和宋大錘身體完好，剩下一個跛子一個獨臂。

　　這四個人，能守護救濟院嗎?

　　唐三貫表示懷疑，“可有向縣府衙門稟報?”

　　“縣府衙門?他們傻了才會過問這種事。一旦派兵鎮守，激起民變，縣令大人的腦袋保不住。不聞不問，頂多是救濟院濟民遭災，官老爺連失職之罪都算不上。”

　　“誰會關心這些濟民和我們這幾個老殘廢……”南卓憤怒道。

　　唐三貫覺得自己也幫不了什麽忙，“我先去替左九常換藥。”

　　宋大錘語氣微顯焦躁道:“小恩公換完藥快快離去。”

　　唐三貫輕嗯一聲，拔腿朝石屋方向走去。

　　走到青石屋前，忽然瞥見，斜對面又圍起了藏青色帷幔。

　　他略略放緩腳步，心想，那個王府郡主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