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這左九常出自錦衣衛?”唐三貫回想起左九常身上的那股子陰冷和狠勁，以及頑強的生命力，不禁有些釋然。如此，才正常。否則，換普通人，早熬不下去了。

　　“嘿嘿！堂堂錦衣衛十四大千戶之一，正五品，專轄監察應天府及江南諸地，要是大爺早兩年遇到，跪地磕頭都來不及。”

　　“讓大爺驚歎的是，這姓左的身份還不止是錦衣衛大千戶，他居然還是東廠的暗檔頭，東廠大檔頭，嘖嘖！明在錦衣衛，穿飛魚服，配繡春刀，暗中還能戴圓帽，著皂靴，穿褐衫。”

　　雙重特務?唐三貫腦子裡頓時冒出這個名詞。

　　“明裡，他督查江南諸地，監察百官;暗裡，他還負有偵察緝訪錦衣衛的使命，這姓左的……”宋大錘不知是佩服還是鄙視，連連搖頭。

　　見唐三貫不語，宋大錘眯著眼睛道:“小恩公若救活這姓左的，怕是會有很大的麻煩，但小恩公義薄雲天，醫生父母，自不忍見死不救……若不，宋某今夜給他一刀……給他個痛快，小恩公也免去將來的麻煩。”

　　唐三貫一愣，毫不猶豫說:“萬萬不可，左九常救不救得過來現在尚且未知，而且……”

　　稍稍猶豫，“現今不必往日，朝廷對天下諸地的監控已經極其微弱了，我就算救活流犯，也不當其罪。”

　　後一句話唐三貫沒有說，隨著天下流寇如洪水般泛濫，遼東建奴不斷扣邊，崇禎皇帝如坐火山口，應接不暇，哪有余力關注左九常這等小人物的死活。

　　“若能活，算他命大，哼哼，小恩公放心，只要他的救濟院，老子自會盯死他，決計不能讓他給小恩公找甚麻煩。”

　　唐三貫開始不大喜歡宋大錘這馬大哈似的粗痞性子，但今天這一通交流，倒是讓他多了幾分好感。

　　“宋百戶，以後不要再口口聲聲小恩公，我聽了堵得慌，別人聽了虛偽，喊我唐大夫便是。”

　　“那怎生使得……”宋大錘連連搖頭。

　　這時，宋百虛走了進來，“妍兒姑娘換我過來。”

　　“宋叔，你坐下吃，正好陪宋百戶喝幾杯，我過去看看。”

　　…………

　　…………

　　黃昏時分，宋百虛被唐三貫勸走，他和宋百虛都離開家，藥鋪只剩下唐母主仆，他不甚放心。

　　本來他要求妍兒一同回去。

　　但妍兒堅持要留下照顧小女孩，還央求唐三貫收留這個小女孩，並提出她以後不要分文月錢。

　　唐三貫笑笑沒有答覆。

　　到了晚間，妍兒抱來小女孩，陪著唐三貫守護左九常。

　　小女孩精神比白天好很多，只要醒著，便睜大眼睛看著唐三貫和妍兒，一瞬不移。

　　宋大錘來了幾次，想要陪著唐三貫守夜，被他驅趕。宋大錘隻好又扛來一套睡具，鋪在左九常的床邊。

　　妍兒一直熬著不肯睡去，但小姑娘今天的身體和精神實在是太匱乏，坐著坐著就睡著。

　　唐三貫替她蓋上棉被，小心翼翼來到左九常身邊，用手測量他的溫度。

　　左九常額頭的溫度又上升起來，唐三貫只能一次次重複給他降溫。

　　這期間，妍兒睡得很死，倒是她懷裡的小女孩非常驚醒，左九常的細哼聲每每都能讓她睜開眼睛。

　　唐三貫看著這對黑黝黝的大眼睛，動作溫婉地撫了撫她的額頭，柔聲道:“沒事了，以後跟我們一起生活，你會有大哥哥大姐姐，還有好心的奶奶照顧你。

嗯，將來還要教你識字，學詩作畫刺繡……等你長大了，一定是個漂亮的大家閨秀……”　　小女孩的眼睛月牙兒似的輕彎起來，似玉盤瑩澈，清輝照人！

　　“你的身體將來會非常健康，奶奶和妍兒姐姐會把你養得胖嘟嘟的，小肉球似的……”唐三貫比劃著，不敢多看她的眼睛，他甚至很難相信，在如此地獄般的磨難下，她怎麽還會擁有如此一雙不冤不恨不痛的眸子。

　　“大哥……哥……”小女孩嘴裡第一次發出聲音。清眸裡蒙上一層水霧。

　　唐三貫聽得整顆心都在顫抖，他摸摸她乾瘦的臉頰，喃喃道:“睡吧，乖孩子！”

　　說完，他快速起身，推門來到屋外，仰視天上的星空，心中第一次有了要為這個世界，為這個時代做點什麽的念頭。

　　自打穿越到了這個時空，他的第一念頭是逃避，他絕對沒有那種救濟世人、爭霸天下的雄心，對於熟知歷史的他來說，這責任他扛不起，太難了，他不想讓自己再活得那麽累。

　　但不管做什麽，首先要有自保的能力。

　　製藥，襄陽黑藥已經問世，剩下是如何推廣，後續還可以研發諸如千古第一方“藿香正氣散”，甚至還有四大油“風油精，萬金油”等藥。

　　可他深知懷璧之罪的道理，製作出來，他守得住嗎?

　　況且這個亂世的商路受阻， 他怎麽安全的把藥物銷售到江南富澤之地?沿途匪患成災，散兵流寇，鈔關水盜……

　　倏然，他腦子裡忽然冒出左九常的名字，這人曾經是錦衣衛和東廠的雙重大特務，奉命監察江南諸地，現下崇禎大裁錦衣衛和東廠的地方勢力，如果左九常手下的稽查網和暗樁密探能為他所用，打通商道自然不在話下……

　　想到這裡，他精神一震，第一時間告訴自己，這個人決不能死，要千方百計救活他。

　　於是，他急忙回到屋中，拿起白酒瓶和絹布，細心的替左九常進行物理降溫處理，並用絹布沾溫水擦拭他的嘴唇，給他補水。

　　這一晚上，他不知道自己擦拭了多少次。手臂無數次酸麻。他只知道，宋百虛又帶來的兩瓶高度酒快要告竭。

　　到了凌晨申時三刻，左九常的體溫終於平穩的降了下去，當左九常睜開眼，呐呐喊著:“水……水”時，唐三貫驚喜交加，連忙起身倒水，扶著左九常的頭，歪著喂水。

　　“恭喜你，你熬過了生死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暫時脫離險情，接下來，只要好生修養用藥，百日內便可拄杖下地。”

　　左九常小口喝水，眸子默默看著他，雖然看不出什麽色彩和激動、感激，依然顯冰冷陰森，但裡邊卻多了一股生機和莫名複雜的神色。

　　“少……爺，奴婢怎生又睡著了……”妍兒被他的聲音驚醒，連連自責。

　　“你醒了?正好，替我看著他，我去給他煎藥……”唐三貫抓起幾包配好的藥材，急匆匆向宋大錘的住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