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宣德匆匆從東京趕回的次日,朝廷的邸報也到了蘭州,殿前都指揮使高俅和皇城司副使梁泰奉旨到西北勞軍。
蔡京蔡大人有何口信傳來,陸元甲不得而知。只是,從接到邸報的那天起,太尉童貫的臉上便很少能看見笑意。
陸元甲被從都作院緊急調回蘭州,太尉童貫確實是有一項新的任務交給他。
自西北開戰以來,負責刺探西夏邊境情報的探事營頗不得力,得到的情報自相矛盾不說,竟還有探卒領了任務後不知去向的事情發生。
沒了準確可靠的情報來源,面對戰線漫長的西北前線,就如同盲人摸象一般。
太尉童貫對此十分懊惱,更是盛怒之下撤了探事營指揮杜戴嶽的職務。
一團糟的探事營迫切需要個忠誠可靠的強手去好生治理一番,太尉童貫思忖再三,便又想起了陸元甲。
或許是鬼使神差,太尉童貫覺得,探事營的差事與元妙道長的所言的“遁術”倒是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或許這才是為陸元甲度身定做的差事。
雖然陸元甲在八十八師特務連搞得也是些鬼鬼祟祟的事情,但是比起陳疤瘌樂於鼓噪的軍統奇聞軼事,還是少了許多驚心和詭詐,所以,陸元甲一直都有些豔羨陳疤瘌。
陰差陽錯,沒想到跨越八百年,竟然在大宋朝搞起來情報工作,陸元甲的心情可想而知。
只是,待到真正深入到探事營內部,陸元甲才發現,與其說是探事營,還不如說是個收容所。探卒基本上都是各將中因各種過失被處罰調整下來的軍卒,不能再作戰了,就來探事營搞起情報工作。
濫竽充數自然難有作為,長官不滿意,探卒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和怨氣。
“陸大人,你看看這些蝦兵蟹將,在下就是三頭六臂,也難為無米之炊啊!”探事營的前指揮杜戴嶽一臉晦氣地對陸元甲道。
杜戴嶽是秦州人,年過四十,雖然面相上有著西北人的淳樸憨厚,眼神裡卻是難以隱藏的鋒芒和機敏。
“太尉如此器重探事營,緣何搞得如此狼狽?”陸元甲也很是不解。
“唉!不瞞你陸大人,這差事注定是有過無功的,能征善戰的都留在各將中立功領賞了,哪個還願意來探事營受這份清苦?除非是那些沒了出路,還想吃這口皇糧的,能乾的兄弟出生入死,一來二去便也沒了心氣……”
陸元甲最不喜歡人推諉塞責,皺了皺眉,打斷了杜戴嶽的話,問道:“為何會是注定有過無功?”
杜戴嶽也看出了陸元甲的不悅,話語就有些躊躇,說道:“這都是末將的閑話,陸大人千萬勿怪……”
“無妨,本將既來探事營任職,自然是要聽些實話,只是勿要空發牢騷就好。”陸元甲緩和了一下語氣,說道。
“末將明白,明白……這探事不比戰陣,生死勝負立見,九死一生探得的信息,是非對錯無法立判。事後,若是驗證其實,作戰取勝,功勞自然都是上陣殺敵的將士,太尉也好,將軍也好,哪個還會想起探事營?如若驗證其虛,那可便是就捅了馬蜂窩,各個都要尋探事營的麻煩。”杜戴嶽語氣沉重地說道。
陸元甲對杜戴嶽的這一番說辭倒是很以為然。此前,探事營抓獲梁可師,方才促成古骨龍城大捷,後來梁可師又為宋軍所用,現正效力於都作院。可是,這些功勞確實是沒有記在探事營頭上的。
這與陸元甲在國軍裡乾的特務連也有幾分很似,
總是為別人鋪路搭橋,論功行賞的時候,又總是被長官忘記。 不過,這也沒什麽不好。從黃埔“十三太保”創立藍衣社,再到力行社,如日中天的軍統也是一步一步發展壯大起來的。雖然,眼下探事營已經到了快要解散的地步,可是,人頭總比當初藍衣社要多得多。
寶劍鋒從磨礪來,只要做出一些改變,就一定會有成效,大宋朝緣何就不能有自己的軍統呢?
陸元甲拍了拍杜戴嶽的肩頭,感同身受地歎了口氣,問道:“杜兄乾這一行幾載了?”
“唉,小人在哲宗朝從軍,在西軍已經二十余年了,在探事營也已經快十載了,河湟之戰便跟隨太尉出生如死,都怪自己不爭氣,辜負了太尉……”杜戴嶽說道,既有些傲然,也有些蒼涼。
“杜兄不必掛意,太尉對探事營甚為重視,本官還指望杜兄多多支持,一道把差事辦好,杜兄也必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陸元甲話說的明白,杜戴嶽是老江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陸元甲是過路神仙,不可能在探事營長呆,差事如果辦好了,最終受益的自然還是他杜戴嶽,可若是辦不好, 他可能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絕非撤去指揮使差事這麽簡單。
“陸大人發心,夏宣德曾與末將多次提起大人的才乾德行末將人一定會萬死不辭,鼎力相助!”
雖被免去了官職,杜戴嶽在探事營仍就有很高的威信。
整日裡遊走於刀劍麥芒之上的探卒,也不像正規軍那般令行禁止,都有些散漫的江湖氣,本來對陸元甲還是有些抵觸和不屑,但見杜戴嶽畢恭畢敬的,也就隻好俯首聽命了。
杜戴嶽也絲毫不避諱,把探事營的上上下下,毫無保留地向陸元甲一一作了介紹。
在探事營的眾將中,有幾人給陸元甲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一個是顧大放,一個是三隊隊長郝兵城。
一隊隊長顧大放的長相和神態酷似梁可師,慢條斯理的,城府和心機都極是深邃。據杜戴嶽講,顧大放雖看著斯文,其實,刀馬功夫極為純熟,做起事來也是乾淨利落。
郝兵城是三隊隊長,二十剛出頭,是“探事世家”子弟。祖上是西軍探事營的奠基者和開創者。
最輝煌的經歷便是當年李元昊剛剛聲名鵲起之時,奉名震西北的宋軍名帥曹瑋的將令,深入西夏,繪得李元昊的畫像。那時,李元昊還是太子,曹大帥見到郝兵城祖上帶回的畫像,便斷言,此人日後必成大宋西北之患。隨後,便幾度派遣郝兵城祖上帶領刺客欲除去李元昊。可惜,天佑元昊,直至曹大帥病故,也沒有成事。郝兵城祖上深覺愧對曹大帥,於是,便立下家訓,以後世代如有男丁,必至少有一人從軍在探事營。